其實。
早在除夕那晚,看著那漫天煙火時。
她便動了離京的念頭。
無他。
太窮了。
那一晚的煙火雖美,卻燒不掉她囊中羞澀的窘迫。
不到一千年的道行。
這點家底,放在以前或許還能聽個響。
可如今到了種蓮境。
想要推演功法?不夠。
想要灌注妖魔?不夠。
留在長安,固然安逸。
可這種日子。
對于身懷面板,急需殺戮來填補虧空的她來說。
簡直就是一種折磨。
恰逢那日去總司閑逛。
正好撞見那游無疆出來,面色憂愁。
這游無疆,天賦雖高,但這心眼子......
確實是實誠得有些可愛。
她不過是旁敲側擊了兩句。
這傻小子便急赤白臉地把老底都抖落了出來。
江南西道。
妖圣破封,妖王云集。
聽到這八個字的時候。
姜月初的眼睛都亮了。
這哪里是什么險地?
這分明就是滿地的道行。
至于危險?
呵。
若是以前,她或許還會掂量掂量。
可如今。
她身負金翅大鵬一族的【云程里】。
真遇到危險,難道她還跑不過么?
念及此。
姜月初收斂心神。
她上前一步,越過那誠惶誠恐的游無疆。
直面呂青侯。
“正因為我是大唐的長公主。”
“正因為我身上流著李家的血?!?/p>
“此刻......”
“我才更不能走!”
呂青侯一愣:“殿下何意?”
姜月初面不紅心不跳,豪氣萬千:“如今妖患當前,百姓流離失所,將士浴血奮戰?!?/p>
“我雖是女子,雖是皇族?!?/p>
“但亦知曉,欲戴其冠,必承其重。”
“這江南西道的百姓,也是我的子民。”
“如今他們深陷水火?!?/p>
“我既有斬妖之力,為何來不得?”
一番話。
說得是大義凜然,慷慨激昂。
字字句句,都扣在那家國大義之上。
讓呂青侯張了張嘴,竟是一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
他看著眼前這位身姿挺拔的少女。
恍惚間。
竟是生出了......這長公主,似乎比當今圣上,更適合坐上那皇位這般大逆不道的念頭出來。
袁天罡在一旁聽得熱血沸騰。
老眼中滿是崇敬。
“殿下高義!”
“老臣......慚愧??!”
姜月初坦然受了這一禮。
心中卻是微微松了口氣。
總算是......
忽悠過去了。
“罷了......”
呂青侯擺了擺手,臉上滿是無奈與疲憊。
“既然殿下心意已決?!?/p>
“那便......留下吧。”
“只是有一條。”
呂青侯神色一肅,緊緊盯著姜月初。
“若事不可為,殿下必須答應我,即刻回返長安!”
“絕不可逞強!”
姜月初微微頷首。
“可?!?/p>
反正真到了那時候。
不用你說。
我也是跑得最快的那個。
...
羅霄山脈深處。
寒鴉不啼,走獸絕跡。
唯有一層終年不散的黑霧,將這方圓百里,罩得嚴嚴實實,不透一絲天光。
在這重巒疊嶂之間,有一處深不見底的幽谷。
幽谷中央,立著一座孤零零的石臺。
石臺之上,盤膝坐著一名老者。
老者身著一襲洗得發白的麻布長衫,好似那路邊隨處可見的孤寡老人。
在他身側,立著一名白衣女子。
女子約莫三十出頭,青絲如瀑,僅用一根木簪隨意挽起。
兩人身前,是一口漆黑的深井。
井口不大,不過丈許方圓,卻深不見底。
呼——
井底深處,忽地傳來一陣陰風
白衣女子眉心微蹙。
石臺上的老者并未睜眼,只是淡淡開口:“莫慌,那畜生翻個身罷了?!?/p>
話音剛落。
一潭死水的井口之中,忽有黑氣升騰。
“白玉樓......倒是沒想到,時隔多年,我們還能相見?!?/p>
老者緩緩睜開雙眼,目光平靜:“是啊,一晃眼,便是六百多年了?!?/p>
“孤還記得,當年你跟在許老怪身后,那時候你是什么境界?點墨?還是剛入種蓮?”
“唔......記不清了?!?/p>
“記不清便記不清吧?!?/p>
老者瞇起那雙略顯渾濁的眸子,淡淡道。
“從前種種,譬如昨日死,以后種種,譬如今日生?!?/p>
井底那聲音輕笑一聲。
“好一個昨日死,今日生,當初面對孤,你何曾敢這般與我說話?”
白玉樓并不動怒。
只是伸出一只枯瘦的手掌,輕輕按在那漆黑的井口之上。
嗡——
原本躁動不安的黑氣,瞬間被壓回井底。
“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老夫如今坐在這里?!?/p>
“當年師尊能鎮壓你一次?!?/p>
“如今......”
“老夫,亦可再鎮壓你一次。”
井底沉默了片刻。
隨即。
爆發出一陣低沉的笑聲。
笑聲震蕩,引得整座幽谷都在微微顫抖。
“白玉樓?!?/p>
“你可以再鎮壓孤十年,五十年,甚至數百年。”
“可是......”
“若是孤沒看錯,你也快到大限了,這一身氣血,早已開始枯敗,還能撐幾年?”
“本圣壽元十萬載,與天地同壽,與日月同輝?!?/p>
“再過數百年,你白玉樓亦不過是那荒冢之中的一具枯骨,連名字都會被人遺忘?!?/p>
說到這。
那黑氣再次翻涌。
“等到那時。”
“這世間,還有誰能攔得住孤?”
“莫非......”
那聲音頓了頓,帶著幾分戲謔。
“你是在指望你身旁這丫頭?”
一直立于石臺一側的白衣女子,聞言眼簾微垂。
“倒是又是一個輪回......一代接著一代?!?/p>
“許老怪死了,換了你。”
“你若死了,便換這丫頭?!?/p>
妖圣的聲音變得飄忽不定,帶著一絲滄桑。
“這般無窮無盡的消磨,這般毫無希望的堅守......有意義么?”
“你這大唐......還能撐得過幾個輪回?”
“這天下王朝,分久必合,合久必分?!?/p>
“待到大唐氣數已盡,待到這龍脈崩塌?!?/p>
“本圣......”
“終究還是會出來的。”
“到時候,這天下,還有誰能擋本圣半步?!”
白玉樓沉默良久,并未反駁。
因為對方說的是事實。
燃燈雖強,卻非長生。
人族壽元,終有盡時。
這便是妖族得天獨厚的優勢。
哪怕不敵,哪怕被鎮壓。
只要熬。
熬也能把人族最驚才絕艷的天驕,熬成一堆枯骨。
良久。
他才悠悠道:“數百年后的事,自有后人去愁?!?/p>
“只要老夫還活著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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頂不住了哇!
我是廢物!
欠兩章,明天補上?。?!
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