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思索著。
屋外傳來腳步聲。
姜月初眉心微跳。
有人來了。
姜月初念頭微動,散去《化龍訣》。
體內如大江大河般奔涌的氣血,也隨之平復下去。
抬手理了理鬢角散落的發絲。
雖說變化后的模樣,若是不湊近了細看,與常人無異。
但到底還是有些變化。
若是被有心人瞧出端倪,總歸是個麻煩。
她隨手從案頭抓起一卷早已批紅的公文。
攤在面前,眉頭微蹙,裝作一副正為公事操勞的模樣。
這正堂寬敞,原本是魏合的地盤。
她雖是個甩手掌柜,將那一攤子爛事都推給了魏合。
可那老小子是個死腦筋。
說什么尊卑有序,非要把這象征著都司權柄的正堂騰出來。
盛情難卻。
姜月初便也只好勉為其難,每日來這就坐上一兩個時辰。
名為坐鎮,實為摸魚。
噠噠噠。
腳步聲停在門口。
一道修長的身影邁過門檻,帶進一股子屋外的寒氣。
來人身著玄色常服,面容俊美如玉。
正是徐長風。
天地玄黃四營,各有分工
地字營與黃字營因為負責情報及鎮守之事,平日里最是忙碌。
唯獨玄字營專司斬妖,天字營皆是精銳。
往日里若是無大妖犯境,這兩營便是最清閑的去處。
徐長風作為玄字營的偏將,平日輔佐魏合,處理都司大大小小的庶務。
可謂是魏合的左膀右臂。
如今。
姜月初新官上任,魏合成了大管家。
徐長風這個曾經的二把手,自然也就成了向她匯報工作的???。
只不過......
當初身為對方的下屬,此刻兩人的位置,卻是調了個個兒。
姜月初高居主位,神色淡然。
徐長風站在堂下,目光掃過少女面孔,心中五味雜陳。
徐長風深吸一口氣,斂去眼底的情緒。
整肅衣冠,彎腰行禮。
“卑職徐長風,參見指揮使大人?!?/p>
正堂內安靜了一瞬。
姜月初并未第一時間叫起。
她微微挑眉,故作驚訝地看著堂下之人。
“喲?!?/p>
“這不是徐大人么?”
“怎么行如此大禮?快起來,快起來。”
徐長風嘴角微微抽搐。
他以前怎么沒發現,這丫頭還有這般惡趣味?
“禮不可廢?!?/p>
徐長風硬邦邦地回了一句,這才站起身來。
“來來來,坐。”
姜月初指了指旁邊的椅子。
“多謝大人。”
徐長風也不客氣,坐下身來。
目光卻是不自覺地在那少女身上停留了片刻。
不知為何。
僅僅數日不見。
這位指揮使大人身上的氣息,似乎又有變化。
雖然看不太真切。
但隱隱約約間。
竟給他一種面對大海般的壓迫感。
錯覺么?
“徐大人平日里那是神龍見首不見尾,今日怎么有空,來我這寒舍坐坐?”
徐長風看著少女那副明明是一臉冷淡,眼神里卻透著幾分促狹的模樣。
忍不住握緊了拳頭。
“大人說笑了。”
徐長風板著臉,語氣僵硬。
“此處乃是都司正堂,是大人的辦公之所,并非寒舍?!?/p>
“況且......”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少女面前那卷明顯拿倒了的公文。
“大人若是要忙,卑職這就告退,不敢打擾大人......倒著看公文。”
“......”
姜月初面不改色,極其自然地將手中的公文調轉了一百八十度。
甚至還煞有介事地撫平了卷角的褶皺。
“說吧,什么事。”
談到正事,徐長風不再糾結這個話題。
面容一肅,從懷中取出一本厚厚的冊子,雙手呈上。
“這是寶剎寺一案的后續卷宗?!?/p>
姜月初并未伸手去接,只是微微揚了揚下巴示意。
徐長風會意,翻開冊子,沉聲道:
“依照大人吩咐,魏將軍帶人連夜甄別?!?/p>
“寶剎寺歷年來私吞的田產、鋪面,以及地窖中藏匿的金銀細軟,皆已清點完畢?!?/p>
“折合白銀,共計三百萬兩有余。”
姜月初眼皮微跳。
三百萬兩。
這隴右苦寒之地,那一群不事生產的和尚,竟然攢下了這般潑天的家當?
難怪一個個吃得肥頭大耳。
“充公,必須充公!”
“拿出一百萬兩,撫恤這些年被妖魔所害的百姓家屬,尤其是那些被擄上山的女子,每人多給一份安家費?!?/p>
“剩下的,充入都司庫房!”
徐長風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化作敬佩。
“大人仁義?!?/p>
“錢財乃身外之物。”
姜月初擺了擺手,顯然對這些黃白之物并不上心。
她更關心的,是另一件事。
“人呢?”
徐長風翻過一頁,語氣變得森寒了幾分。
“查清楚了?!?/p>
“除去那些真正吃齋念佛的外圍僧眾,參與過勾結妖魔、殘害百姓的核心僧人,共計五百四十二人?!?/p>
“其中,手上沾有人命案子的,一百六十四人?!?/p>
“剩下的,多是知情不報,或是負責看守、運送血食的幫兇。”
說到這,徐長風頓了頓,試探著問道:
“大人,那一百六十四名首惡,按律當斬,并無異議。”
“但這剩下的三百七十八人......雖然也有罪,但罪不至死,是否依律流放三千里,發配邊疆充軍?”
大唐律法森嚴。
哪怕是鎮魔司,也不能大批隨意濫殺。
姜月初卻搖了搖頭。
流放?
流放了,誰給她提供道行?
這五百多人,若是全宰了,少說也能湊個千年道行。
蚊子腿再小也是肉。
況且,這群和尚在棲陀山作威作福這么多年,享受著寶剎帶來的便利。
如今想拍拍屁股當沒事了?
哪有這么便宜的事。
“不必那么麻煩了?!?/p>
“正好借他們的人頭,祭一祭這漫天的亡魂?!?/p>
“明日,我親自動手?!?/p>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
決定了幾百多顆人頭的落地。
徐長風只覺得一股寒意順著脊背爬了上來。
他看著眼前這個面容絕美的少女。
明明只有十七歲。
可這殺伐果斷的心性,卻比那些浸淫官場多年的老吏還要狠辣。
但這狠辣之中,卻又透著一股讓人無法反駁的快意。
“卑職......領命。”
徐長風合上名冊,恭聲應下。
姜月初滿意地點了點頭。
這下子,又有道行進賬了。
再加上之前剩下的三百多年。
說不定能將白蛟再往后一個境界推一推。
正盤算著。
徐長風并沒有退下的意思。
他面色變得有些古怪,似乎在斟酌著措辭。
“大人,還有一事。”
“嗯?”
姜月初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說?!?/p>
“在審訊忘凡、忘念、忘覺三名首座之時,他們為了活命,吐露了一個消息?!?/p>
徐長風壓低了聲音。
“是關于那個被大人斬殺的妖僧,忘癡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