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聲音很好聽。
以前是少年感的清冽,去歐洲的幾年好像個子又長了些,音調更沉。那種含著笑意的震動貼著肢體傳遞過來,像是帶著電,噼里啪啦地往血管里鉆。
從房間到車上,一共短短幾十米的路,溫晚凝卻出了一手心的汗。
費力的人也不是她,不是因為累,就是煩的。
心煩意亂。
不知道該說什么,溫晚凝干脆借傷裝死,直到被小心輕放在保姆車的座椅上,戚酒酒幫忙搭了把手,湊近了瞧她,“寶貝,你怎么臉這么紅?發燒了?”
“很紅嗎?”
溫晚凝瞥一眼車窗玻璃,見魏應淮也探頭探腦地往這邊看,匆忙開口,“今早起床的時候沒注意,腮紅打多了吧。”
戚酒酒將信將疑,“你最好是。”
魏應淮不明所以,很單純地表達關切,“晚凝姐,身體第一,千萬別逞強啊。”
滿車的跟拍鏡頭都往她這邊對準,溫晚凝閉了閉眼,“酒酒,我包是不是在你那。”
“是啊。”戚酒酒從旁邊給她遞過來,更為不解。
“手重其實也是人之常情。”
溫晚凝拉開包拉鏈,小鏡子啪嘰一聲打開,語調平靜,“但多虧了我代言的防曬粉餅,一壓柔焦,媽生好氣色。”
“……”
-
凌野的老家在加格達奇,隸屬于大興安嶺區,但地理上位于鄂倫春境內。
節目組的包車一路向西,遠處是隨著山路綿延的高大樺林,近處是條蜿蜒的不凍河,兩岸的松柳凝霜掛雪,望不到邊似的白茫茫。
北方的特產就這個勁兒:
什么都大。
本地人個子高,上菜的分量扎實,景色也是無邊無垠的,讓人能不知不覺跟著看很久。
車上的嘉賓除了凌野,家鄉最北也不過是京市,從沒見過這么量大管飽的霧凇,一路沒見識地感嘆連連,拍照聲就沒停過。
機會難得,姜蕓老師和老公打了十幾分鐘的視頻電話,從介紹窗外景色,到閑聊這幾天的工作日常,一點都沒避諱。
姜老師的先生是屢獲大獎的著名編劇,業內無人不知。
兩人結婚近三十年,素來以神仙眷侶著稱,姜蕓每次分享生活點滴到微博,都會惹來網友一片“什么愛情科幻片”的哀鳴。
可聽說歸聽說。
在親眼看見視頻那頭小心開口,就為了要幾百塊買魚竿后,在場所有人都震撼了。
姜蕓剛掛電話,戚酒酒就忍不住開口,“姜老師,你是一分私房錢都沒給你老公留啊。”
“我覺得還好吧。”姜蕓眉梢輕揚,一臉理所應當。
“當初談戀愛那么給他省錢,平時就是一塊兒在文工團吃大鍋飯,有點什么事也是糧票AA,現在孝敬一下我不是應該的?”
“好慘啊,”何塞嘆為觀止,“還有沒有一點人權……”
姜蕓不跟小老外計較,“國情不一樣,你問問他們,估計也都差不多。”
許嘉樹和魏應淮對望一眼,“就主卡帶副卡這種?”
喬梨:“我們家是直接轉讓股權。”
“我爸號稱是都給了,”溫晚凝笑,“但應該會偷著藏一些,小時候我惹媽媽生氣了,我爸還會用私房錢帶我去吃快餐。”
意識到這段大概率會被剪輯采用,她雙手合十貼在鼻尖,趕緊晃了晃,“老爸對不起。”
姜蕓聽著,關心起凌野那邊的情況,“小野呢,愿不愿意給?”
幾十年的大前輩,早就修煉得跟人精似的。
既能避開凌野沒有父母的雷區,又能幫電視前的粉絲們要點福利,一舉兩得。
凌野說:“愿意啊。”
他話音剛落,溫晚凝和身側好友一起側眸。
姜蕓坐在溫晚凝身后,聞聲怔了一下,隨口追問,“一結婚就上交工資卡的那種?”
“不結婚也可以,”凌野勾唇,垂了垂眼,“我全部都給。”
車內起哄聲一片。
窗外雪景澄明,暖黃的陽光從溫晚凝身側漫過來,將耳垂那片軟肉曬得紅熱。
余光里,凌野一直在看她這邊。
目光深而靜,像是不見底的幽潭。
溫晚凝像是被他的視線燙到,故作鎮定地轉過臉去,心臟卻跳得像是下一秒就要飛出喉嚨,只有不斷地咽口水,才能勉強把它控制在原地。
怎么辦。
她無意之中收下的那筆巨款,除了數額足夠驚人以外,意義居然更加深重。
而更讓她無措的是。
她在悟出這層深重意義后,不僅毫無愧意,心底還涌上了一股明確到尖銳的竊喜。
橫沖直撞,鋪天蓋地,讓她攥在膝上的指尖都酥麻起來。
-
路程接近三個小時,嘉賓們到達時太陽剛落山,恰好是晚飯點。
小鎮的一切都還是老樣子。
老楊當初約她和凌野吃飯的小飯館還在,兩個街口之外是他們住過的那家酒店,門頭裝修都沒怎么變過,看得溫晚凝一陣恍然。
他們今晚吃飯的地方是另一家農家菜,店面不大,但廳堂敞亮干凈,還帶個小院兒。
包廂里的暖氣片很暖和,涼菜都上齊了,散發著炸花生米和蒜蓉的濃香。
收銀臺旁邊的電視調到少兒頻道,店主家的兩個孩子本來在看動畫片,見凌野進來,一溜煙撲上來抱。
“誒——!”
一個系著圍裙的阿姨正好來上菜,抓小雞崽似的,一手一個拎著,“是不是說好了要上電視,別鬧哥哥,不聽話不讓上桌了。”
阿姨面相和善,五十歲出頭,呵斥孩子的聲音都不怎么兇,就是喜感。
她跟屋里的節目組打過一圈招呼,聲音爽朗,“凌野管我叫仙姨,你們要是覺得我還年輕,叫仙姐也行,我都答應。”
“自家小生意,今天凌野帶著朋友過來,咱們就不營業了,好好聚一聚聊聊天,嘗嘗仙姨的手藝。”
何塞賓至如歸,懶懶拋一個媚眼過去,“仙姐,幫我拿瓶冰可樂!”
女人笑呵呵的,“行,等著啊!”
飯館是夫妻檔,節目組一大群人浩浩蕩蕩涌進來,人手明顯不夠,凌野脫了外套去后廚幫忙端菜。
溫晚凝就坐在何塞旁邊,有些想笑,“你怎么比東北人還東北人,好自來熟啊。”
“之前見過好幾次了。”
見她神色訝異,何塞又道,“仙姨人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