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晚凝捂著腿坐在那。
面前的光線陡然被遮去大半,她視線從地面上移,才看清此刻男人的樣子。
就一會兒,她身邊的雪已被圍上來的人踩開,露出濕褐色的泥土。
凌野剛剛跑來的速度極快,停下時氣息卻很穩(wěn),連喘都沒多喘一下。膝蓋就跪在那片混著冰碴子的泥里,側(cè)臉卻沉靜得一如既往——
越野摩托車那次也是,這次也是,凌野好像根本就對他自己的情況不關心,擠過來的時候毫不猶豫,運動褲被泡透了也沒有后悔的意思。
“摔到哪了,疼不疼?”他漆黑的眸子望過來,一種克制過的焦切。
“沒什么大事,”攝像機都在拍,溫晚凝下意識地逞強,硬擠出一個無事發(fā)生的笑,“就是冰太滑了,沒站穩(wěn),腳腕崴了一下。”
她不怎么擅長撒謊,說話的時候,手還搭在傷腿上沒動。
凌野俯身的一瞬間,溫晚凝條件反射地往后撐地想躲,小腿卻突然被他攥住。
“我看看?!?/p>
比她足足長出一個指節(jié)的年輕男人的手,又大又熱,以一種沒怎用力的掌控姿態(tài),輕輕松松鉗制住了她。
明明隔了好幾層衣料,可那股滾燙的熱度還是順著從對方的掌心透過來,不由分說地順著她的腿往上竄,讓她的臉都跟著燒了起來。
溫晚凝今天穿的是雙短款的雪地靴,加絨褲腿塞進靴子里,還挺緊的。
凌野用身體給她擋著風,把她受傷的那條小腿架在自己膝上,留意著她的表情,一點一點地把鞋子褪下一半,褲腿和毛茸茸的襪子扯了扯,一截腳腕露了出來。
女人的皮膚纖細白皙,浴在雪地反射的光里,有種暖玉般的質(zhì)感。
就是踝骨那兒腫起好大一塊,隱隱透著點青紫,表面像是被被什么東西劃的,淤紅一道,看上去格外嚇人。
喬梨從旁邊看著,拿手捂嘴,“我的天……晚凝姐你該有多疼啊?!?/p>
凌野沒碰她那塊皮膚,很快把鞋襪穿回去,輕輕放下。
一圈人圍過來,說著些安慰溫晚凝的話,身后的藍隊成員也在往這邊快走。
凌野直起上半身,把羽絨服領口拉開一道,“等救援隊過來就太晚了,我?guī)阆认律剑M早去醫(yī)院拍片,就算骨頭沒事,也能早點止疼。”
魏應淮在原地怔住,“你怎么帶?”
這荒山野嶺的,沒擔架也沒人。
跟來的工作人員除了扛攝像機的,幾乎全都是女生,他還能能怎么帶?
凌野俯身向前一步,沒等周圍人反應過來,伸手將溫晚凝打橫抱起,一手扶背一手搭腿彎,穩(wěn)穩(wěn)的公主抱。
驟然離地這么高,別說旁邊站的嘉賓們被嚇到,溫晚凝自己都傻了,連忙去抓手邊能幫忙穩(wěn)住平衡的東西。
兩只胳膊幾乎是慌不擇路,緊緊扒住了凌野的脖子,冰涼的手指直接伸進人家羽絨服里面,激得男人渾身緊繃了一下。
“你……!”
溫晚凝跟他貼得很近,對他的反應一清二楚,又羞惱又有種莫名的窩火。
她指尖虛攏著退到他衛(wèi)衣外面,紅著臉小聲道,“你快點放我下來!”
“站或者自己走路都可能加重傷勢,”凌野偏過頭去沒看她,話是對身邊人說的,語氣正經(jīng),“我抱溫老師下去,不需要太多人跟,你們后面的環(huán)節(jié)該錄錄?!?/p>
“我老家就在這里,對山上的雪路很熟,不會有事。”
骨科的傷雖然不致命,但也有個最佳治療時間。
在場的都是同行,知道行動能力對密集進組的女演員有多重要,雖然擔心,但也沒什么好阻攔的。
凌野話音剛落,已經(jīng)開始往來時的山路大步快走,他人高腿長,沒一會就只剩個遠遠的背影。
隨行導演一邊冒汗一邊緊急決定,只讓剛剛的編導小姑娘和兩位攝像急匆匆跟上。
同時追過來的還有戚酒酒,因為跑得險些也在半路滑倒,抓了把旁邊的小樹才穩(wěn)住,放慢了腳步挪動著,朝他們這邊大喊,“寶貝你別怕啊,我陪你一起!”
溫晚凝遠遠地應一聲。
她手還掛在凌野脖子上,聲音幾乎是從凌野腋下鉆出去的,溫晚凝尷尬到不敢看他。
攝像大哥還沒追上來。
一望無垠的樺林銀裝素裹,天地茫茫,像是只有他們兩個人。
男生又高又壯,架著她的手臂結(jié)實,穩(wěn)得幾乎連顛簸都感覺不到。
溫晚凝被他溫熱的掌心穩(wěn)穩(wěn)托著,沒來由想起小時候媽媽說過的話,小孩摔跤越哄越哭。
本來剛摔倒的時候她是真覺得沒什么,編導打救援電話她都覺得多余,滿心想著緩一會就好了,不想給節(jié)目組添麻煩。
可是被凌野這樣一抱,那只腫起來的腳踝瞬間變得格外嬌氣起來,連稍微晃一晃都覺得疼。
溫晚凝被自己心里“他真的好可靠”的粉色泡泡嚇了一跳,趕緊統(tǒng)統(tǒng)戳破。
她假裝不經(jīng)意地瞥了眼凌野的衣領,干咳一聲,“你冷不冷,用不用我?guī)湍憷侠???/p>
零下二十幾度的大寒天,就算是年輕人火力旺,能熱到大敞著領子灌風?
剛下火車那會兒許嘉樹和魏應淮也玩過這種小心機,都很快就退縮了,蓋被的蓋被,圍圍巾的圍圍巾。
只是為了好看的話,她不覺得凌野像是這種人。
凌野不答反問,聲音從上方落下,“你手不冷了?”
他問得太跳脫,溫晚凝一句“不冷”剛說完,一個詭異的猜測卡在喉間幾秒,還是沒忍住,“你該不會是……”
她聲音越來越小,“……故意給我放手吧?”
凌野一直沒說話,像是默認了。
他專注看著前面的路,靜了一會,薄唇微微張合,“這種羽絨服帽子厚,你抓不牢?!?/p>
他聲音認真,但沒什么情緒,聽得溫晚凝說不出話。
手被他的脖子暖了好一會兒,的確是沒有最開始那么僵了。
按理是應該說句謝謝,可余光里男人的下巴緊繃,眉眼間也像是結(jié)了層冰,完全就是一副“別跟我說話”的樣子。
溫晚凝看得一頭霧水。
她到底是哪里惹他了?
溫晚凝把今天發(fā)生過的事情想了一圈,一點頭緒都沒有,不甚確切地開始試探,“我其實還挺沉的吧,你要是累了的話,就放我下來一會兒?!?/p>
凌野:“不沉。”
溫晚凝換個角度,“剛剛午飯沒吃飽?”
凌野頓了兩秒,“不是?!?/p>
溫晚凝眼睛一亮,堅信自己已經(jīng)從他這個小小的停頓里抓住了真相,輕吸一口氣,正色道歉,“對不起啊。”
“早知道我就給你也煮點東西吃了,這樣,下次只要你過來,我一定偷偷給你?!?/p>
她道歉道得誠心誠意,而凌野卻并不怎么領情。
她怕跌下去,兩人之間挨得極近,溫晚凝的睫毛扇動著,幾乎刷過男人溫熱的皮膚。
他腳步慢了一瞬,就在這么近的距離垂下眼看她。
半下午的陽光澄金,將他沉黑的眼眸映得剔亮,直直的,盯得溫晚凝指尖不自覺地蜷縮。
“不用了?!?/p>
凌野很少見地繞彎子,句句都是從她那里引用的原話,精準地往她胸口戳。
“像我這樣一個兩個的都往上貼,姐姐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