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晚凝怔了一下,“說什么?”
她又不是凌野的親姐姐,闊別六年,對方談了戀愛也沒必要帶到她跟前。
明知如此。
可凌野現(xiàn)在銳氣無匹,圍場里從不缺天南海北的漂亮女孩,一想到他大概率在這幾年里真有過幾個女朋友,她心里還是有種說不出的復雜滋味。
喬梨歪了一下頭,自己說下去,“我雇了代拍,每站大獎賽都扛著高倍望遠鏡和單反替我去追,從沒拍到過他身邊有女人,但就是……”
“哎,晚凝姐你不許跟別人講啊。”
她閉了閉眼,做了一番艱難的心理斗爭,才開口,“我之前跟他表白過很多次,他都把我給拒絕了嘛。”
“去年勞力士和他們車隊合作的新年酒會,我家被邀請去了,結(jié)束后我偷偷溜去堵他那個車組的賽道工程師,軟磨硬泡了好久,那老頭子才愿意松口告訴我。”
“凌野在國內(nèi)有個單戀挺久的白月光,好像從挺小的時候就開始偷偷追著人家跑,對方要么不知道他是誰,要么知道了也不愿意搭理。”
溫晚凝挺驚訝地望向喬梨。
對方年輕的臉鮮嫩白亮,即便是剛起床最腫的時候,也漂亮得像是一瓣輕盈的小花。
“喬梨這樣要什么有什么的金湯匙,居然被凌野拒絕了,還拒絕了許多次”,和“凌野有另外暗戀的人,還單戀了許多年”。
兩個過于炸裂的信息同時入耳。
她一時間不知道先感嘆哪個才好,有些發(fā)懵,“圈內(nèi)人?”
“……我知道倒好了!”
喬梨懷里塞著抱枕,狠捶兩下,“從小到大我想要的東西還沒有沒得手的,我倒要去看看她是什么天仙,是比我好看還是比我有錢,連凌野都看不上的沒品味東西!”
“凌野是姐控,我瞎猜啊,那女生大概率也是一個和晚凝姐你差不多類型的姐姐,說不準早就嫁人了,或者連孩子都有了。”
“法治社會,他也不能去謀害人家老公,或者攛掇那姐姐離婚改嫁給他。白月光就是越得不到越抓心撓肝,這么多年姐姐人都老了,在他心里估計還是剛遇見時那樣,濾鏡越加越厚,越厚我越?jīng)]戲,想想我就來氣。”
溫晚凝哭笑不得。
喬梨比凌野還要小兩歲,在她眼里完全就還是個孩子。
女生語氣憤懣又跳脫,想象力不著邊際,一開始的時候還覺得挺可愛,到了后面聽到“姐姐”相關(guān)的那些話,她又莫名地不暢快。
下意識地,她轉(zhuǎn)而問,“你什么時候開始關(guān)注他的?”
喬梨喝了口水,順下那口氣,漫不經(jīng)心答道,“他從哈斯車隊的出道戰(zhàn),我爸正好在vip包廂談生意。”
當時也不是為了看賽車。
第一次跟著父親去圍場,直播解說完全聽不懂,她手握賽事大贊助商的全通權(quán)限,百無聊賴,索性就在俱樂部二層隨便找了間人少的包廂坐下。
人少,其實是因為包廂正對面的哈斯車隊實力弱,正賽開進排名前十的記錄屈指可數(shù),領(lǐng)獎臺更是連想都沒想過。
這些都是她后來才知道的事。
而當年的她,只是在轉(zhuǎn)播畫面中遠遠看了眼他的臉,就扯過身邊的私人解說員,滿眼放光地直接下命令,“我們就只看他。”
凌野上場的機會其實是個意外。
摩納哥大獎賽的正賽日,二號車手因為急性闌尾炎入院,意外缺席,車隊在再三權(quán)衡之后,選擇了當時僅僅還是試車手的凌野替補出場。
方程式賽車的造價動輒上千萬英鎊,每一次碰撞都意味著少則數(shù)十萬,多則上百萬的維修費用。
除非真的可以憑借足以創(chuàng)造歷史的優(yōu)異表現(xiàn)贏得席位,這樣的賠償金,對于一個試車手的微薄年薪來說,無異于天文數(shù)字。
正因如此,像凌野這樣撞了大運的替補車手雖然每個賽季都有那么一兩個,但都以求穩(wěn)為主,從來都沒有誰敢于在這樣危險的正賽中拼盡全力,向著焊死的森嚴等級制度發(fā)起挑戰(zhàn)。
而當年的凌野,卻幾乎是不要命的開法。
任何一位頂級車手都覺得超車難于登天的摩納哥城市賽道,他駕駛著白色涂裝的哈斯賽車,在右邊側(cè)翼幾乎損毀的情況下,從第十位發(fā)車,一路兇猛超上領(lǐng)獎臺。
絕對的賭徒心理,但又出人意料的沉靜,在轉(zhuǎn)播出來的哈斯隊內(nèi)無線電通話中,這位車號為77的東方新秀,除了略顯沉重的呼吸聲,聲音幾乎沒有任何情緒波動。
只有十九歲才有的狂放銳氣,和過于冷靜的外表形成了巨大的張力,有著爆棚的荷爾蒙,喬梨和身邊的解說員都看呆了。
誰都沒有想到,哈斯建隊歷史上最好的成績,竟然真的會從這樣一位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少年人手下誕生。
賽后的車手見面會,一片歡騰。
身為真正主角的凌野話卻不多,大部分時間里,他只是沉默地站在金發(fā)碧眼的一號車手身后,只在媒體提及自己名字的時候,才會禮貌做出回答。
喬梨臉頰紅紅地盯著他看了三刻鐘,最后車組人員退場時,才恍然驚醒,快速補了個口紅跟上,剛到哈斯的車庫門外,就聽見領(lǐng)隊大段大段帶著歐洲口音的英文砸下來。
語氣也許關(guān)切,基調(diào)卻是訓斥和不解。
“四十度的高燒怎么不說,泡冰水浴猝死了怎么辦,為什么要瞞著整個車隊?”
“78圈的正賽里程,預計四公斤的身體脫水量,就為了減輕那一點點微不足道的車體重量,你拆了飲水系統(tǒng)上場?”
“是誰教的你可以這樣,你怎么敢?”
領(lǐng)隊的語速極快,喬梨沒全聽懂,隱約只捕捉到只言片語。
而凌野的話卻說得很慢,無比清晰。
以至于她在三年過后的新年酒會,聽到那位叫安德烈的賽道工程師說出“暗戀”這個詞匯的一瞬,就想起了這個夜晚,十九歲凌野的樣子。
地中海沿岸最紙醉金迷的城市。
摩納哥的夏夜,游艇汽笛悠長,風中似乎都是香檳氣泡涌出的細響。
凌野背對著她,很高,肩膀?qū)掗煟瑲赓|(zhì)卻像是被壓到最緊的彈簧,仿佛驅(qū)使他走到這里的東西不是虛榮心,或者諸如其他圍場年輕人一樣輕飄飄的,夢想之類的東西。
“我沒有青訓贊助,這可能是我這輩子唯一一次,能在這個賽道證明自己的機會。”
“我需要您這里的席位。”他說。
“我有一個,無論如何都想再見一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