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于卡瑪茲房車內的紅酒與溫香軟玉,酒店的客房此刻卻像是被發酵過的絕望罐頭。
咕嚕——
不知是誰的肚子叫了一聲,在死寂的房間里顯得格外刺耳。
“良哥……再去求求強子吧?”
說話的是個戴眼鏡的青年,捂著干癟的肚子,眼神渙散,“聽說只要跟著他混,多少能分點吃的。哪怕是……哪怕是那種肉……”
“閉嘴!”
胡良猛地回頭,眼球上布滿了熬夜留下的血絲。
“強子那是人干的事嗎?吃同類……虧你想得出來!要去你去,我不攔著,但別想把整個隊帶進火坑。”
眼鏡青年縮了縮脖子,咽了口唾沫,不再言語。
整個房間七八個人,氣氛壓抑到了極點。
饑餓像一把鈍刀,一點點鋸著所有人的理智。
胡良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頭的煩躁。
“都打起精神來。這雨雖然沒停,但水位上漲變慢了。我一會兒帶大勇和阿光出去,看看能不能在二樓的儲物間翻點東西。”
話音剛落,一陣急促而沉悶的砸門聲陡然炸響。
房內眾人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瞬間彈了起來,驚恐地盯著那扇脆弱的木門。
胡良握緊水管,給大勇使了個眼色,兩人一左一右貼向門口。
他湊近貓眼,想看清外面的情況。
一片漆黑。
貓眼被堵死了。
不祥的預感順著脊梁骨往上竄,胡良喉結滾動,壓低聲音。
“誰?”
“是胡隊長嗎?”門外傳來一個陌生的聲音,透著幾分虛偽的客氣,“強哥讓我們來的,想跟兄弟們談筆生意,關于物資的。”
物資?
這兩個字像是有魔力,屋里幾人的呼吸瞬間粗重起來。
胡良卻冷笑一聲,身體死死抵住門框。
“沒興趣。告訴強子,我們井水不犯河水,別來這一套。”
門外的沉默持續了不到兩秒。
緊接著,那個客氣的聲音變得陰森刺耳。
“給臉不要臉的東西!胡良,老子數三個數,不開門,老子就把你們剁碎了喂狗!”
“操家伙!”
胡良嘶吼一聲,根本不給對方倒數的機會。
這一聲巨響不是倒數,而是撞擊。
脆弱的門鎖在暴力的踹擊下發出一聲哀鳴,木屑飛濺。僅僅兩腳,房門便轟然洞開。
“殺!”
強子并沒有露面,沖進來的是五六個手持西瓜刀和消防斧的暴徒。
他們個個眼冒綠光,那是看食物的眼神。
狹窄的過道瞬間變成了修羅場。
“啊!!”
慘叫聲最先從眼鏡青年嘴里發出,他還沒來得及舉起手里的木棍,一把生銹的砍刀就劈在了他的肩膀上,鮮血噴濺在墻紙上,觸目驚心。
“小李!”
胡良目眥欲裂,手中水管狠狠砸向一名暴徒的腦袋,發出悶響。
但人數差距太大了。
短短十幾秒,大勇倒在了血泊中,阿光被砍斷了手臂。
“跑!往外跑!!”
胡良一腳踹開擋路的混混,拽起剩下的兩名隊員,發瘋似的沖向走廊。
不能留在房間里,那是死路!
“追!別讓他們跑了!”強子的聲音從后面傳來,“那個戴眼鏡的別管了,把血放干凈,那是今晚的口糧!剩下的全給我殺!”
腳步聲混雜著叫罵聲在樓道里回蕩。
胡良肺部像火燒一樣,跌跌撞撞地沖下樓梯。
身后的追兵越來越近,那種死亡逼近的寒意讓他頭皮發炸。
沖出酒店大門的那一刻,冰冷的雨水兜頭澆下。
前方是渾濁的積水,后面是吃人的惡鬼。
絕望之際,胡良的目光突然凝固在廣場中央。
那輛車,卡瑪茲!
“往那邊跑!”
胡良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拖著沉重的雙腿,在沒過腳踝的泥水中瘋狂跋涉。
十幾米的距離,卻像是跑過了一生。
胡良整個人撞在厚重的裝甲車身上,沾滿泥水和鮮血的手掌瘋狂拍打著車門。
“救命!蘇先生!救救我們!”
“我們快不行了!求求你!”
車內死一般的寂靜。
防彈玻璃黑沉沉的,看不清里面分毫。
追兵到了。
強子拎著一把還在滴血的開山刀,帶著七八個小弟氣喘吁吁地停在幾米外。
看到緊閉的車門,他臉上露出得意的獰笑。
“跑啊?怎么不跑了?”
強子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眼神陰毒地瞥了一眼那輛龐大的房車。
見車內毫無反應,他膽子頓時壯了起來。
那姓蘇的雖然有槍,但只要不惹他,這富二代估計也沒興趣管閑事。
“胡良,下輩子投胎眼招子放亮點。”
強子啐了一口唾沫,舉起開山刀,“上!宰了他們!”
幾名暴徒獰笑著圍了上來。
胡良背靠著冰冷的車身,緩緩閉上了眼睛。
完了。
一聲驚雷般的槍響,瞬間撕裂了雨幕的嘈雜。
沖在最前面的那個紋身暴徒,臉上的獰笑還未褪去,半個天靈蓋就已經被巨大的動能掀飛。
紅的白的,混雜著雨水,濺了強子一臉。
尸體直挺挺地倒進泥水里。
強子整個人僵在原地,舉著的刀僵在半空,瞳孔劇烈收縮成針尖大小。
那是恐懼。
房車側面的射擊孔不知何時已經打開,黑洞洞的槍口正冒著一縷青煙,在雨中迅速消散。
沒有任何警告,沒有任何廢話。
直接爆頭。
“啊!!!”
不知是誰先慘叫了一聲,剩下的暴徒像是見了鬼一樣,連滾帶爬地往酒店大門狂奔。
強子腿一軟,差點跪在地上。他驚恐地看了一眼那個槍口,轉身就跑,恨不得爹媽多生兩條腿。
“帶……帶上那個死的!”
跑到臺階上,強子還不忘回頭吼了一嗓子,聲音顫抖得變了調,“那是肉!別浪費了!”
幾個小弟手忙腳亂地拖起同伴的尸體,狼狽不堪地逃回了酒店大堂。
樓上的血腥味和樓下的雨水味交織在一起。
胡良癱坐在泥水里,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心臟幾乎要從嗓子眼里跳出來。
活下來了。
他顫巍巍地扶著車輪站起身,對著那個黑洞洞的槍口,深深鞠了一躬。
“謝……謝謝蘇先生救命之恩!”
車外的擴音器里傳來電流聲,緊接著是蘇川毫無感情波動的聲音。
“不用謝我。”
“殺他是因為他吵到我了。至于救你……純屬順手。”
車內,蘇川放下裝著消音器的狙擊步槍,抿了一口杯中殘酒。
他聽姜小柔說過,強子帶人圍攻房車時,胡良團隊沒有參與,還曾試圖勸阻,雖然沒成功,但這份中立,在末世已是難得的善意。
他蘇川不信人性,但信因果。
既然這人沒害過他,順手留個活口,給強子添點堵,何樂而不為?
車外的胡良愣了一下,隨即苦澀地笑了笑。
看著那堅不可摧的裝甲,胡良咬了咬牙,眼神中閃過決絕。
“蘇先生……”
他抬起頭,“您……能不能,幫幫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