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逸夫的聲音，在會議室中回蕩。

趙虎臉上的堅毅，一點點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沉默。

他無法反駁。

因為林逸夫說的，大概率是事實。

他自己就是最好的例子。

他之所以選擇住在物業指揮部的宿舍里，除了方便執行任務，何嘗沒有逃避爬樓的因素？

他家住在二十四樓。以他的身子骨，全副武裝地跑一個來回，都得扶著墻喘上半天。

更何況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

現實的物理障礙，就像一座無法逾越的大山，橫亙在他們那宏偉的“全民生產”計劃面前。

宋開明和張建國臉上的激動也消失了，他們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的確沒有計算到這個因素。

他們一個是經濟學家，一個是工程師，習慣于從宏觀和技術的角度思考問題，卻忽略了這個最基本，也最致命的細節。

會議室再次陷入了沉默。

只不過這一次，尤其顯得挫敗與無奈。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約而同地，再次匯聚到了那個從始至終都穩坐釣魚臺的男人身上。

劉國棟。

他終于開腔了：

“想讓他們下來，我看很簡單。”

他嘴角，勾起了一抹不寒而栗的弧度。

“斷水！”

這兩個字，輕飄飄地從他口中吐出，卻讓眾人一驚。

斷水？！

宋開明教授的臉色一下變得慘白，他幾乎是下意識地站了起來，失聲道：

“劉主任！這……這萬萬不可！不讓貢獻點換水，這會出人命的！”

“出人命？”劉國棟冷笑一聲，“宋教授，你告訴我，現在我們小區里，有幾戶人家里還有充足的存水？”

宋開明張口結舌，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怎么知道？

“我來告訴你！”

“經過我這兩天的走訪加調研。”

“除了少數像別墅區那種有獨立供水系統的有錢人，絕大部分普通住戶家里的存水，經過這幾天的消耗，已經基本見底了！他們現在，要么是靠著每天省吃儉用，用礦泉水瓶蓋計算著喝水，要么，就是靠著貢獻點，從我們這里兌換！”

“還是那句話！今天，最遲明天！我們小區，就會爆發大規模的水危機！“

”到時候，就算我們不斷水，他們也一樣會沒水喝！與其讓他們在絕望中渴死在樓上，或者因為搶水而自相殘殺，不如，由我們來主動刺破這個膿包！”

劉國棟緩緩站起身，他那魁梧的身影，在窗外投射進來的陽光下，形成了一片巨大的陰影，恰好將他桌前的茶杯籠罩了進去。

“沒有人會選擇渴死！“

”當一個人快要渴死的時候，別說爬二十八樓，就是讓他爬一百層樓，他也會爬下來！因為爬樓，可能會累死，但不爬，就一定會渴死！這是一個很簡單的選擇題。”

“到時候，他們會哭著、喊著、求著我們，給他們一份工作，只為了換取一口能救命的水。他們會為了一個貢獻點，迸發出十二分的熱情，去砸墻，去種地，去巡邏，去干任何我們讓他們干的事情！”

“他們，”劉國棟的目光掃過在場每一個人的臉，那眼神，說不出的狡黠，“就會成為我們賺取評分，贏得這場戰爭的燃料！”

一舉雙得，一石二鳥。

陽謀！！！

這是一記狠辣無比，卻又讓你根本無法拒絕的陽謀！

他要利用所有人的生理極限，將那數千名幸存者，從他們自以為安全的“高樓囚籠”里，一個個活生生地逼出來！

將他們，變成自己牟取利益的工具！

劉國棟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宋開明頹然地坐了回去，臉色灰敗。

劉國棟說的，是血淋淋的現實。

張建國這低著頭，他無法接受這種將同胞視為“燃料”的冷酷邏輯，但這邏輯，卻又該死的正確。

而趙虎，他只是盯著劉國棟看。

牙關咬得咯咯作響。

他的拳頭，也在桌下攥得死死的，指甲幾乎要嵌進肉里。

這一刻，他從劉國棟的身上，看到了一種他最熟悉，也最痛恨的東西。

那種視人命為草芥，為了達成目的不擇手段的……梟雄本色！

他內心的不認同感，在這一刻，達到了頂峰！他幾乎要拍案而起，指著劉國棟的鼻子痛罵他是個畜生！

但是，他沒有。

因為他知道，他阻止不了。

在這個已經崩壞的世界里，誰掌握了資源，誰掌握了暴力，誰……就是規則。

劉國棟很滿意眾人的反應。

他和林逸夫對視一眼，點點頭。

他要的，就是這種絕對的震懾。

猛地一揮手，將所有人的注意力，重新拉回到了最初的議題上。

“我們儲備的水，哪怕再怎么省吃儉用，也撐不過一天！斷水計劃一旦實施，我們對清潔水源的需求，將會呈幾何倍數增長！”

“所以，那條溪，我們必須拿下！”

“不惜一切代價，必須拿下！”

會議，兜兜轉轉，最終，還是回到了這個最原始，也最核心的議題上。

只是，此刻的意義已經完全不同。

之前，奪取溪流，是為了解決未來的水源危機。

而現在，奪取溪流，是為了支撐他那個即將實施的“斷水計劃”！

是為了將整個藍灣半島的幸存者，都服從于委員會的先決條件！

第一次簡略的臨時會議，在一種壓抑的氛圍中，初步結束了。

一個目標明確的行動方案，最終成型。

“我宣布，”劉國棟目光掃過全場，最后，落在了那個從始至終都緊繃著臉，一言不發的趙虎身上，“成立‘溪流攻堅隊’！由趙虎同志，擔任總隊長！”

他看著趙虎，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

“張建國同志，宋開明同志，你們二人負責提供一切必要的技術支持和后勤規劃。委員會，將為攻堅隊提供最高優先級的資源調配權！”

“趙虎隊長，”劉國棟的聲音，帶著一種不容拒絕的命令口吻，“你現在的第一個任務，就是去招募隊員！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威逼也好，利誘也罷，天黑之前，我要看到一支至少三十人的隊伍，站在這里！”

“目標只有一個——”

“招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