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陳拙提溜著糖葫蘆,晃悠回馬坡屯時,大隊收工的鐘聲剛好敲響。
屯子里的爺們老娘們扛著家伙事兒,三三兩兩往家走,瞅見陳拙,都樂呵呵地招呼陳拙。
這會兒他剛進院兒,賈衛東領著一幫知青就“呼啦”一下全圍上來了,一個個眼巴巴地瞅著他。
賈衛東瞅著陳拙,眼神帶著期盼:
“虎子哥,咋樣啊?”
丁梅芳也緊張得不行。
天老爺,辣椒拌飯再好吃,也會吃膩的!
她現在就一個念頭——
想吃大白米飯!
陳拙樂了:
“我要不把事兒辦妥,也不敢就這么大喇喇地進來!”
他把那五十塊錢和一堆票據往炕上一拍。
“好家伙!”
賈衛東眼睛都直了。
丁梅芳她們那幫女知青也激動得臉通紅,好懸沒蹦起來。
“五十塊!還有三十斤糧票,三斤肉票和五張工業票、”
“哎喲喂,虎子哥!你可真行吶,這加起來,可得有十二三塊一斤了!”
女知青們更是嘰嘰喳喳的,跟麻雀似的:
“陳大哥,麻煩你咧。”
“陳大哥,辛苦啦,有空來知青點吃飯啊!”
另一邊。
林曼殊看著院子里熱鬧的一幕,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輕輕“哼”了一聲。
什么陳大哥、陳同志啦?
叫那么歡快做啥啦?
她才應該叫陳大哥才是,陳大哥跟這幫女知青是什么關系啦?
而衛建華站在人群后頭,瞅著那堆錢票,臉都綠了。
他尋思著自個兒賣給曹元那點雪蛤,總共才換了幾塊錢,連個肉票星子都沒見著……
這心里頭,更是堵得慌。
他腸子都悔青了!
陳拙聽他們咋咋呼呼,聽得耳朵疼,于是把錢票按人頭一分,就掏出那三串糖葫蘆。
“娘!奶!吃糖葫蘆!”
徐淑芬剛從灶房出來,一瞅見那紅亮亮的玩意兒,眼睛也亮了,她一邊饞的想流口水,一邊卻又心疼得抽氣念叨:
“敗家玩意兒,買這玩意兒干啥?又不能不當飯吃。有那錢票,買點棒子面不好?”
她嘴上罵著,手卻麻利兒地接過去,先塞給了何翠鳳一串。
小老太太樂得見牙不見眼:
“我大孫兒這是孝順咱呢。淑芬吶,你少念叨幾句吧,我耳朵都要起繭子了……”
得!
這老太太,反過來怪徐淑芬女同志碎碎念了。
陳拙看著老娘變綠的臉色,心中默默偷笑,趕緊拋開,拿著最后一串糖葫蘆,遞給了院子里的林曼殊。
林曼殊冷不丁瞅見遞到跟前的糖葫蘆,她愣住了。
“給,你的。”
“給、給我的?”
林曼殊瞅著那糖葫蘆,又瞅瞅陳拙,白凈的臉蛋“騰”一下就紅了。
“嗯吶,拿著唄。酸酸甜甜的,開胃,當個零嘴吃,不值當啥。”
林曼殊看著那糖葫蘆上掛的糖漿,還沒嘗呢,心中卻已經泛起一絲隱秘的甜味來。
甜到齁。
哪里還有剛剛酸溜溜的醋味兒?
她小心翼翼地,湊上去,張開小嘴,輕輕咬了一口。
“咔嚓。”
一聲脆響。
這糖葫蘆跟她以前在海城吃的圓球兒不一樣,是東北特色的扁山楂。
山楂果子被拍扁了,裹上一層薄薄透亮的糖稀,在這天兒凍得邦邦硬。
一口下去,那糖殼子倏地碎開,里頭的山楂肉酸得人一激靈,緊接著那股子焦糖甜味兒又涌了上來。
林曼殊吃到好吃的,跟貓兒似的饜足得瞇起了眼,渾身上下透露出愉悅的氣息。
她舉著糖葫蘆,小臉紅撲撲的,眼睛亮晶晶:
“陳大哥,這糖葫蘆真好吃!”
陳拙平時也沒覺得這山楂有多好吃,結果看到林曼殊這樣,沒忍住,順手就從那串糖葫蘆上,掰下了挨著她剛咬過的那顆底下的一顆,扔嘴里。
陳拙嚼了嚼:
“嗯,酸酸甜甜的,挺開胃。”
而另一頭。
林曼殊見到這一幕,險些跟受驚了的兔子似的,差點兒一下子從原地跳起,從臉蛋兒紅到了脖子根兒。
剛才她吃第一顆的時候,還不小心舔了一下底下那第二顆。
陳大哥吃的那顆扁山楂糖葫蘆上,還沾著她的口水呢。
陳大哥……陳大哥就這么給吃了?
林曼殊只覺得臉頰發燒,頭頂好像都要冒蒸汽了。
爸說過,女同志的清白是很重要的。
這樣想的話,男同志的清白也一樣重要。
可是……
現在陳大哥的清白被她的口水玷污了,這可怎么辦……
難道……
她要對陳大哥負責嗎?!
林曼殊看著此刻嘴里還在咀嚼山楂,一臉茫然地看向她,似乎不知道發生了什么的陳拙,總覺得有些委屈巴巴,就差“哇”地一聲哭出來了。
嗚嗚嗚……她真壞。
明明是她耽誤了人家陳大哥,但是為什么、為什么她反而還覺得很委屈呢?
林曼殊心中糾結地想要打滾,眼眶突然就紅了,帶著鼻音,剜了陳拙一眼,突然來了一句:
“討厭!”
陳拙一臉懵。
他干啥了這事?!
他給帶了個糖葫蘆,就吃了林曼殊這丫頭一顆山楂,這丫頭就說他討厭。
也就是看她是個女同志,如果擱在烏云身上那么護食的話,陳拙準要揍。
陳拙琢磨著,自己現在應該假裝看不到,趕緊把山楂吞下,然后走開。
這樣林同志就不會看著眼饞心熱了……
外頭,突然傳來一片喧嘩吱聲。
“快來人吶!出事兒了!”
“完犢子啦!栓子掉河里了!”
一聲凄厲的嚎喪,把全屯子的人都給炸了出來。
陳拙臉色瞬間就沉了下來。
他把糖葫蘆棍兒往地上一扔,撥開人群就往河溝邊跑。
老陳家院子里。
徐淑芬和何翠鳳剛把錢票收好,一聽動靜,臉唰的一下就白了。
徐淑芬年紀輕,腿腳利索,這會兒也提溜著腿往外跑,嘴里是又氣又急:
“這幫小兔崽子,村頭的河溝說是小,但他們也不瞅瞅自個兒有多大!這開春化凍,掉進河里,是要命的事兒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