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危的唇角輕揚了一下,也沒再停留,轉身離開了房間,輕輕帶上了門。
只是那笑意在門板合攏瞬間,便悄然褪去,
他抿緊嘴唇,下頜線繃出一道冷硬的弧度,眉頭也蹙起,
直到此刻,被強行壓制的、因被打擾而生的不悅,才在他眼底沉沉翻涌起來。
他沒有走向擦肩而過通往樓上的樓梯,而是徑直穿過鋪著厚絨地毯的走廊,走進了盡頭轉角處的電梯。
時危直接推門而入。
屋內的談話聲像被刀切斷般戛然而止。
莫以澈的目光從時權臉上移開,懶洋洋地掃向門口。
他依然維持著那副閑散的坐姿,翹著的二郎腿甚至愜意地輕晃了一下,待看清來人,他臉上的笑意驀然加深。
“這么快就結束了?”
時危沒有立刻回應。
他站在門口,高大的身形幾乎堵住了整個門框,
一股幾乎凝成實質的低氣壓從他周身蔓延開來,隨著他的沉默無聲蔓延,任誰都看得出這位此刻的不悅。
他的目光先掠過主位上神色未動的時權,最后才牢牢鎖在莫以澈那張笑得礙眼的臉上。
“我記得,”時危開口,聲音沒有起伏,
“我吩咐過,任何人不得上二樓。”
話雖是對著室內幾人說的,但那股鋒芒,分明指向了不僅無視禁令、還執意帶外人擅闖二樓的始作俑者,時權。
“抱歉,這次是我的問題。”
時權從善如流地接過話頭,那歉意浮于表面,未達眼底。
“若非有急事,自然不會去打擾你。”
他話鋒一轉,語調刻意放緩,帶著一種研磨細節般的殘忍興致,
“可誰會想到,你這么耐不住性子?在白天就算了,還是在屋外。”
他歪了歪頭,帶著意味不明的笑意:
“我記得,我上回是不是提醒過你,這個地方,不只你一個人住。”
時危沒被他帶進那含沙射影的圈套,視線更冷了幾分:
“你大可以傳信息。什么急事連一分鐘都等不了?”
“還是說,你現在連這點最基本的傳訊功能,都需要人重新教了?”
“你這話,說得可真讓人心寒。”
時權迎上他的視線,眼神里帶著一種長輩式的、恰到好處的責備與無奈,
“我唯一的孩子,因為你,在外面不知道替你擋了多少明槍暗箭,我們這番苦心,你不領情就罷了,倒還要反過來指責?”
“少來這套。”
時危嗤笑一聲,那笑聲又短又冷,沒有半點溫度,
“自己聽著不可笑么?時家的東西,我從來沒想要過,倒是我給你們供了不少血。他坐在那個位置上,替我處理那些,是他該做的。”
“跟自家人還記什么仇。”
時權搖了搖頭,發出一聲綿長而沉重的嘆息。
那姿態并非動怒,而是一種居高臨下的、近乎悲憫的包容,仿佛眼前的爭執只是孩童無理的鬧劇。
莫以澈與嚴釗皆未插話。
原本的談話,儼然演變成一場時家兄弟間的明里暗里的爭執。
他們避無可避,嚴釗側目看向莫以澈,他倒是聽得津津有味,甚至隨著談話的節奏,煞有介事地點著頭,也不知究竟是在附和哪一方的說辭。
嚴釗收回視線,心下明了。
時權口中那“記仇”,指的恐怕就是上回時傲幫著傅聞璟,硬生生將他們到手的女人奪了回去那件事。
明明是自家人,明明是自己的妻子,關系再怎么不熟,也不至于胳膊肘往外拐,幫著一個外人截胡。
這口氣,時危如何能咽下。
“要不,咱們還是先把正事說完?”
莫以澈終于悠悠開口,帶著試圖調停的溫和,微妙地沖淡了不見緩和的緊張空氣。
“消消氣。”他轉向時危,“你擋得那么嚴實,我們什么都沒瞧著。”
他頓了頓,目光在時權與時危之間輕輕一蕩,繼續道:
“傭人是攔了,也說了你的規矩。只是你哥……”
“他不過也是擔心你對黛小姐做出什么不利之舉,這才急著上去看看。畢竟,情況特殊嘛。”
他仿佛全然不察自己話語里刻意強調的“情況特殊”幾個字是何意味,語氣愈發懇切,像個真心實意的和事佬:
“事先確實不知你們在……嗯,既然有了這次,下回我們自然會注意分寸。”
時危聽著,臉上沒什么表情,似接受又似全然無視這番解釋。
他沒接話茬,徑直走到沙發邊坐下,
“我能對她做什么不利的事。”
他不欲在此話題上繼續糾纏,生硬地截斷了所有延伸的可能:
“算了。直接說你們的事。”
時權不再多費唇舌,直切核心:
“你在家里清靜了這些天,外面也早已是腥風血雨,翻了天。我們如今可不止被傅家盯著,另外三家也早早一同下場了。”
他頓了頓,讓話里的分量沉下去,
“現在,外界的所有壓力都堆在時傲一個人肩上。他再能干,一個人也抵不過那群聯手的老狐貍。”
“不過,他們面上聯合,私下照樣互相撕咬,尤其是對傅聞璟,早成了眾矢之的。”
”所以,目前還能撐一陣。但往后,”
他看向時危,目光沉沉,
“就難說了。”
時危聽懂了他話里未盡的暗示:“所以,你的打算?”
“這地方,”時權環視四周,語氣平淡卻不容置疑,
“再怎么隱蔽,也遲早會被挖出來。他們的心思你我都清楚。”
他身體微微前傾,給出最終方案:“我的建議是,你們后續最好離開這里一段時間。”
“離開?”
時危像是聽到什么荒謬的笑話,冷笑從喉間滾出,
“我們為什么要走?該躲、該滾的,難道不是他們,我們才是——”
“我知道。”時權抬手,不容分說地截斷他的話,語氣里帶著一種掌控局勢的篤定,
“但眼下外面風頭正盛。他們斗得再兇,打得再狠,目標都是共同的。”
他放緩語速:“趁這個機會,就當避避風頭,權當帶她出去散散心。總好過日日困在這屋子里,提心吊膽。”
時危聽著,沒有立刻反駁。
這話雖讓人不快,但提議本身確有道理,且他確實也有這樣想過。
他并非意氣用事之人,利弊權衡清晰,當即頷首:“可以。我會跟她說。”
“還有一件事。”
時權緊接著開口,不給他任何喘息或深思的間隙,聲音平穩卻帶著不容更改的力道,
“他們兩個,”
他目光掃過一旁的莫以澈與嚴釗,
“會住到二樓客房,日后方便護她。”
時危沒說話。他理解時權如此安排的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