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正聊著笑著。
外面陡然傳來一陣嘈雜喧嘩,緊接著是幾聲拳腳破風(fēng)的凌厲聲響,隨即又是兩聲帶著痛苦的悶哼。
錢芙聽到那熟悉的聲音,臉色驟變,霍然起身。
王元揚聲道:“老韓,快進(jìn)來,就差你了!”
嘭!
嘭!
兩記重物墜地的悶響傳來。
樓梯隨即響起沉重的腳步聲,每一步都震得樓板微顫。
簾子一掀,一個魁梧身影擠了進(jìn)來,活像頭黑熊闖進(jìn)山洞,頓時占滿了大半個門框。
卻看來人,那是個眼神極有侵略性的壯碩少年,粗壯的脖頸和虬結(jié)的手臂上筋肉暴突,仿佛披了層肉甲,往那一站就給人無形的壓迫感。
“王哥,今兒熱鬧啊?!?/p>
“來,介紹介紹...”王元起身,笑道,“這位是黑熊武館的...”
他頓了頓,然后道:“絕世天才...韓彥?!?/p>
他在“絕世”兩字上稍稍重咬了下。
旋即,他又介紹此間眾人,一一介紹。
韓彥那雙銅鈴大的眼睛,則隨著介紹左顧右盼,他看人時總帶著股狠勁,目光所及之處,好似要將人生吞活剝。
介紹完畢,韓彥大步走到王元身側(cè)。
王元瞥了眼左手邊的洪春,笑道:“春兒,要不...你往邊上挪挪?!?/p>
洪春連忙起身讓座。
韓彥一屁股坐下,扭了扭粗壯的脖子,攥拳將拇指指向自己,道:“王哥,方才在外頭撞見兩個娘們唧唧的武者,你也知道,我最見不得這種...”
“那是我的人?!卞X芙冷聲打斷,一襲鵝黃錦襖襯得她面色愈發(fā)不善。
韓彥眼珠子一瞪,道:“哦?”
他咧開嘴,露出一口森然白牙:“那小娘子想怎地?要過過招么?”
錢芙輕笑出聲:“聽說你是絕世天才?“
韓彥道:“不錯。”
錢芙道:“那你多久入的九品,多久入的八品?”
韓彥道:“今年初冬才習(xí)武,四天入九品,四十四天破八品?!?/p>
錢芙嘻嘻笑了起來,纖纖玉指捏著蜜餞,送到唇邊,笑道:“我還以為有多了不起呢?!?/p>
韓彥一拍案幾,怒道:“你說什么?!”
錢芙緩緩道:“我家楚驍,三天入九品,四十天入八品,也是初冬才開始練的。不信,你可以去打聽一下。”
說完,她“呵”地笑了一下,再不言語,只將蜜餞咬得咯吱作響。
空氣忽的凝滯了一瞬。
下一剎,王元的大笑聲打破了沉寂。
他邊笑邊擺手:“兩位兄弟何必為這點小事置氣?外頭那兩個賭紅了眼的混賬,連鞋襪都輸了個精光,算什么東西?也配值得我兩位兄弟生氣?”
他一看錢芙,道:“回頭,哥給你挑倆更好的?!?/p>
他又拍了拍韓彥肩膀,道:“我金鉤坊的黑擂臺,韓兄弟只要來,次次都是最前排,看中哪個對手,想上了,和我說一聲,我安排?!?/p>
見兩人神色稍霽,王元趁勢道:“再說了,武道修行,一味求快反倒落了下乘...快幾天,可不能說明什么?!?/p>
齊彧哈哈笑道:“你們兩位天才,一位三天破九品,一位四天破九品,對我來說,都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不怕你們笑話,齊某花了近一個月,才破九品?!?/p>
韓彥這才認(rèn)真掃了一眼這今日主人,見他神色豪爽、氣度從容,心生好感,笑道:“齊哥和王哥都是家大業(yè)大的主兒,自然不用像咱們這些武夫拿命搏前程。慢了好,快了...反倒是傷身。我看齊哥這樣子,就練的不錯?!?/p>
齊彧深深看了一眼韓彥頭頂飄著的“24~47”。
若真是初冬才開始練的,那...說這位是天才,真沒錯。
他拍了拍手,道:“既然人都齊全了,那就開宴吧?!?/p>
屏風(fēng)外等著的舞女聽到主家傳喚,從外扭著腰肢翩翩而入。
環(huán)佩細(xì)碎,叮叮作響,水袖一蕩,煙霞漫卷。
仆人們低頭捧膳,從外而入,漆木食盒次第揭開,各色佳肴紛紛呈現(xiàn)。
齊彧吩咐了仆人一句。
很快,樓中管事從外跑入,趨近附耳。
齊彧垂眸吩咐幾句,那管事便躬身退下。
不過半盞茶功夫,就捧回個紫檀托盤,上頭擺著幾樣物事。
這些都是他為今日客人備的禮物。
齊家核心產(chǎn)業(yè)是“藥物”,而以“藥物”為核心,不僅研制了“百花釀”這種主打著健康壯血的美酒,也有不少“花茶”、“花露”甚至是“胭脂水粉”...
錢芙推辭道:“齊哥,今兒吃你的喝你的,怎么還能拿你的東西?”
齊彧也不多說,直接打開送錢芙的那一份,取出個透如冰晶的精致玉瓶,玉瓶上用古體篆刻著“天霞”二字。
“花露?”
錢芙對這東西并不陌生,接過,打開,聞了聞,一縷冷香倏地鉆出來,像初春之雪落于海棠。
她頓時露出驚艷之色。
好東西啊。
齊彧對自家東西還是有信心的。
他給錢芙備的是“天霞花露”,所謂“花露”就是“香水”,而“紅霞花露”則是添加了齊家秘地的一種靈花,初聞清冽,細(xì)品纏綿,淡雅不濃,格外好聞,只消滴上一滴,就會讓女子魅力倍增。
而給韓彥,他則是備了“靈花茶”,這茶主打“寧心靜氣”,對于八品武者爆血之后的平復(fù)很有好處。
這種涉及到齊家秘地的產(chǎn)品,在外都是有價無市,格外搶手。
他作為三房家的公子,對核心的采藥樓雖然無法染指,但對于這些產(chǎn)品還是有支配份額的。
錢芙確認(rèn)了這是有錢買不到的好東西,直接收下了,然后笑道:“齊哥,你果然和王哥一樣有趣。難怪你門中的師弟對你稱贊有佳。說你是練武奇才,人脈很廣,還曾提點過他?!?/p>
練武奇才,人脈很廣,還曾提點過他?
齊彧問:“誰說的?”
“楚驍?!卞X芙笑道,“你們靈蛇武館的天才,他還那么崇拜你,今日一見,果然不凡。”
齊彧愣了下,然后哈哈笑了起來。
原本,他送韓彥“靈花茶”,還想著幫楚師弟把那種莫名其妙的芥蒂給處理掉,可現(xiàn)在...他忽然不打算說了。
他是看宋叔不容易,好不容易等到個天才弟子。
只可惜...
他不傻。
一個人對他是好,是壞,他品得出。
楚驍明知錢芙是什么樣的情況,明知他和宋雪關(guān)系特殊的情況下,還特意連用兩個不符事實的評價來盛贊他,其心可知。
若非今日王元請了錢芙,化解了這局,那么縱然柳氏查清了錢芙為人再拒絕,也難免會結(jié)下點小怨。
————
酒宴散去,賓客盡離,五樓只剩下兩人。
齊彧和王元。
“元子,你變了很多。”齊彧忽然開口。
王元醉眼迷離,依著門窗,往外看著北方那夕陽云霧中的巍山,道:“齊哥,你不也是?”
說著,他自嘲地哂笑一聲,道:“我是庶子,你是三公子,咱們在外風(fēng)風(fēng)光光,在家...卻連主桌都上不得。
現(xiàn)在還好,可未來呢?
我...還以為就我一個人覺醒了,沒想到齊哥你也是,好事。”
齊彧道:“你提齊峰,想我和他打擂,挑起我齊家內(nèi)訌?你王家好隔岸觀火,趁火打劫?”
王元笑道:“你以為我不挑,你們就不用爭么?
齊哥,別天真了。
倒是你,你只說你一個月破了九品,可你怎么不說你又花一個月破了八品,然后還一拳敗了你們家中的老牌八品護(hù)院?”
說著,他連連擺手道:“沒安插細(xì)作,是我昨日派去送貼的使者耳朵尖,無意聽到的?!?/p>
齊彧沉默了下,道:“今日多謝了?!?/p>
王元擺手道:“沒,那倆男寵我安排的嘛,正好看到,就想著拉這小娘子出來直接見見,省得莫名其妙結(jié)了怨,讓我齊哥被人坑了還不知道。
人無傷虎心,虎有害人意啊......”
空氣安靜著。
王元忽的又道:“齊哥,后面我要做的事,可能會與你有那么一點點沖突。
只不過我們都長大了,許多事身不由己。
可無論如何,我還是希望...我們是兄弟,永遠(yuǎn)都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