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后...
晨間霧未散盡,糅著陽光,呈現出一種薄金的昏意。
屋內,阿碧正為少爺梳理發髻。
少女紅唇輕抿,眸光脈脈如水,每一個動作都透著格外的溫柔。待到梳理順暢,她指尖穿過烏黑的發絲,熟練地綰出一個簡潔的冠髻。
齊彧隨丫鬟弄著,他則是低頭翻閱手中的武學冊子,神色專注。
府中護院,七品一人,八品九人,九品四十三人,可能夠整理出的養法拳,卻只有三套,余下的要么是武館不能外傳,要么是自己學了個半吊子根本無法準確描述。
而練武之道,差之毫厘,謬以千里,哪怕有一絲不確定,也是無法落于紙張的。
這三套...
一套:《五子梅花拳》。
站樁特殊,需得立下“五子樁”、“梅花樁”勤練步法,步法帶有幾分迷蹤效果,養法招式合有四大式:兩翼穿林,大風串,小風串,無遮攔。
一套:《雄雞拳》。
這是老顧提供上來的,相比起《靈蛇拳》的游走側擊,這一套拳的養法更講究連環,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則是暴風連環,所謂“手鉗如雞爪,夫進婦隨,出技多短手,手敗化肘打,肘敗化拳發”。至于步法,則是快進快退。
一套:《玄虎拳》。
這是丁統領提供上來的,這功法頗為特殊,從站樁的要求開始就和別的不同,別的樁都要求身形筆直,唯有這樁要求脊柱搭拉,放松,從而進入一種格外舒適的狀態。唯有舒適,勁道才可流轉自如,此謂“虎行似病”。
養法兩招:貓行,舉鼎。
前者步子輕,身子處于一種勁力隨時爆發的狀態。
后者為一種運力之法,所謂起如舉鼎,這是說舉鼎不是用蠻力,而是脊柱中立,力量從地而生,節節貫穿,直到手臂,是一種往上涌的勁。
齊彧心中暗忖。
這些功法各有側重:《靈蛇拳》驚蛇游走,《五子梅花拳》迷蹤踏影,《雄雞拳》疾攻連環,《玄虎拳》勁涌脊柱。
‘只要不以戰法調動氣血,磨礪皮膚,那就沒事。我只修基礎養法,用來換取技能點就是了。’
齊彧打定主意。
晨間練習這三種功法的樁法,養法。
午間稍作休息,繼續參悟《靈蛇功》。
午后則與那八品護院孫大云進行交手。
孫大云是巍山城蒼熊武館的弟子,只是資質平平,自覺根本沒有去參悟七品的資質,然后在一次演武會上被府中的管事給招了過來,之后就再未回過蒼熊武館。
他翻著書頁,細細體悟。
九品巔峰,再反向感悟養法,速度比之前自然快了不少。
而窗外,“哚哚”鑿木聲正不絕于耳。
天未亮時,家丁們便揮汗如雨,開始了忙碌,將粗木深釘入土,取代了原本院子里供以觀賞的假山景致。
此時,五子樁與梅花樁交錯而立,木影斜斜,已初具雛形。
“少爺,好了。”
阿碧的聲音從后傳來。
齊彧起身,掃了眼鏡中。
少年神色從容,雙目有光。
眼見外面還在打樁,他踱至窗邊太師椅,懶懶陷進鋪著的雪貂皮草中,脊柱松垂,感受著《玄虎拳》所述的感覺。
直到外面家丁前來通傳,說“樁已立穩,請少爺試步”后,齊彧才如貓兒伸腰,倏然起身。
他快步踏入庭院,再細細掃過《五子梅花拳》的步法圖示,隨即縱身躍上木樁。
一步一頓,衣袂翻飛...
許久,他汗水悄然滑落,逐漸濕了勁衣,他不聞不問,目光堅定,只將全副心神凝于足下分寸,凝于力道精準。
————
數日后...
一幅絹畫被捧至齊彧面前。
畫中少女云鬢簪花,巧笑倩兮,姿儀透著幾分閨秀的矜持。
柳氏道:“錢二夫人家的小姐,閨名芙。前幾日來府外探看的,便是她母親。”
齊彧目光在畫上略作停留,忽道:“娘不喜歡宋姑娘?”
柳氏搖搖頭道:“宋雪姑娘太爭強好勝了,和她在一起,彧兒...你會很累。”
齊彧失笑道:“娘是怕兒子降不住那匹胭脂烈馬?”
柳氏手掌微微一顫。
兒子居然瞬間領會了她的意思。
此前,她是不想傷兒子自尊,所以沒直說。
宋雪是個純粹的武者,想成為她男人...第一個要求就是得比她強。
當然,宋雪那般的女子還是重情重義的,她和彧兒青梅竹馬,確有感情。所以,如果兒子再這般練著,兩人成的機會還是不小的。
只不過...成歸成。
成了之后,兒子的婚后生活怕是很不好過。
成婚不是兩個人的事,而是兩個家庭,兩個勢力的事。
兒子壓不下宋雪。
齊三爺府和靈蛇武館怕是也處不到一起去...
那位宋館主此前沒有繼承人還好,如今...卻是聽聞他得了個天才弟子,那自不可同日而語了。
她想起丈夫那句“咱兒子到底什么樣,你還不知道么”,心底愈發黯然。
兒子靠秘藥突飛猛進,終究是鏡花水月。
如今但求他混個武生功名,哪還敢做什么美夢?
諸多念頭轉過...
柳氏溫聲道:“娘自然信你,只是...婚姻大事,終究講究個門當戶對。宋姑娘是武門出身,彧兒你...”
她頓了頓,終究沒將那句“你不是”說出口。
她收斂心緒,重新換上和煦笑意,將畫卷往齊彧面前再推了推:“自然,不過是讓你先瞧瞧錢姑娘的模樣。若合眼緣,娘再使人細細打探她的品行。若是個知書達理,溫婉賢淑的,才會往深里議。”
齊彧想一口回絕。
也不是說他就徹徹底底地迷戀宋雪,難以自拔。
只不過,在他看來,靈蛇武館對他的幫助會比錢家大多了。
錢家能給他的幫助,齊家也可以,可靈蛇武館不一樣。
宋叔很強。
別人看不到,可他能看到。
宋叔不僅強,而且低調。
他不拿武器,戰力都已經達到了“55~110”,而同為七品的自家護院統領配著刀才“47~72”。
對于別人而言,宋青洪和丁義都是七品,兩人可能會有差距,但不打一下就不知道。
然而,這差距之大,在齊彧眼中卻是清清楚楚。
在這么危險的一個世界里,他不可能放棄宋叔那么一位強大的岳父。
可抬頭見柳氏眉間憂色,他終不忍直接拂逆,于是合攏畫軸,繞至母親身后,輕輕為她揉捏肩膀,笑著道:“娘且寬心,兒子定會證明自己,不負您期望。至于錢姑娘的事...要不,您先查著,咱們從長計議,可好?”
柳氏感受著兒子的親近,和語氣里的委婉,心中一暖,笑道:“好好好,我的彧兒真的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