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了蘇菲的承諾,萊昂納爾終于放松了下來。
「殖民地通信辦公室」作為這家公司通傳互達的部門,雖然處理的只是傳遞信件、消息這樣的雜務(wù),但是肯定掌握著比其他部門更詳細(xì)的人事信息。
能比它還詳細(xì)的恐怕只有人事或者秘書部門——那里的人應(yīng)該沒這么有耐心聽他細(xì)說家史。
這里要晚上7點才下班,現(xiàn)在不過下午3點,還有整整4個小時,萊昂納爾決定再去探一探「巴拿馬洋際運河環(huán)球公司」的虛實。
他沒有耽擱,花費了5個蘇乘坐公共馬車來到了第八區(qū)的法國海外商會,剛下車就被驚呆了——
只見這棟大樓門口排著長長的隊伍,末尾甚至排到了另一條大街上;即使頂著寒風(fēng),排隊的人也興高采烈,互相訴說著什么。
萊昂納爾沒有排隊,而是繞過隊伍直接走到門口,這才知道原因:
大家都等著認(rèn)購「巴拿馬洋際運河環(huán)球公司」發(fā)行的巴拿馬運河債券,年利率6%,先到先得!
一個剛剛買到手的中年人看到在一旁探頭探腦的萊昂納爾,好心地提醒:“年輕人,現(xiàn)在排隊來不及了。你要是趕到巴林銀行或者興業(yè)銀行,也許還能買到?!?/p>
萊昂納爾順著就問:“大家都對開鑿巴拿馬運河這么有信心嗎?”
聽到這個,中年人眼睛就亮了起來:“你不知道是誰在主持這項偉大的工程嗎?”
萊昂納爾搖搖頭,中年人對他的反應(yīng)非常滿意:“是充滿智慧與魄力的斐迪南·德·雷賽布先生!當(dāng)年就是他主持修建的蘇伊士運河,并且為法蘭西取得了99年的經(jīng)營權(quán)。
有他出馬,這條運河肯定能成為法蘭西的另一個驕傲!”
中年人越說聲音越大,周圍的人聽到以后紛紛自發(fā)地高呼:
“法蘭西萬歲!法蘭西萬歲!”
在口號的驅(qū)動下,整支隊伍都狂熱起來,不少人直接從懷里掏出整把的現(xiàn)金,舉過頭頂揮舞,催促著前面的人手續(xù)辦快點。
萊昂納爾雖然不太清楚巴拿馬運河最后是不是由法國人開鑿成功的這種歷史細(xì)節(jié),但是作為一名學(xué)習(xí)優(yōu)異、博覽群書的文科生,他可是知道法國佬歷史上幾乎所有的投資狂熱,結(jié)果都不太美妙……
他有些擔(dān)憂地問:“那要多久?”
中年人信心滿滿地回答:“斐迪南先生能在埃及那樣炎熱、干旱、了無人煙的沙漠里開鑿出190公里的運河,而巴拿馬運河據(jù)說只有80多公里!
蘇伊士運河花了10年,巴拿馬運河,唔,樂觀一點5年就開通,最遲也不會超過7年!
到時候,法郎、英鎊、美元……會像運河的水一樣流進我們這些投資者的口袋里!”
他的話又引起了一陣歡呼。
萊昂納爾:“……”這次倒不用進門探聽虛實了。
「開鑿巴拿馬運河」和「巴拿馬運河債券」這兩件事看來不是什么騙局,「巴拿馬洋際運河環(huán)球公司」也不是個皮包公司。
斐迪南·德·雷賽布也確實是個有名的實業(yè)家、貴族,還擔(dān)任過外交官,并不是什么騙子。
這也是「埃米爾」這個騙子的高明之處,大部分的信息都是真的,很容易求證;但只在最關(guān)鍵、也最難求證的地方撒謊……
現(xiàn)在只能看蘇菲那邊能不能給他點驚喜了。
滿懷憂慮的萊昂納爾一路從第八區(qū)走回了第二區(qū)(兩區(qū)幾乎接壤),連經(jīng)過香榭麗舍大街都沒駐足細(xì)看。
整整花了1個小時才來到約定的「塞納落日」咖啡廳,點了一杯黑咖啡就開始悶喝,又拿了一份《小日報》翻看。
不一會兒,鄰桌就傳來一陣爆笑聲,一個頗為紳士的客人直接把咖啡噴到了桌上的報紙上,然后又用一只手捂著自己的眼睛,極力地想克制住這有些不體面的笑聲。
咖啡廳的侍者卻似乎已經(jīng)見怪不怪,上前為顧客擦干凈了桌子,又換了一杯咖啡。
只是在經(jīng)過萊昂納爾身邊的時候嘟囔著抱怨了一句:“又一個,該死的《喧嘩報》……”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萊昂納爾叫住了他:“能給我拿一份今天的《喧嘩報》嗎?”
侍者努嘴示意剛剛噴了咖啡的客人:“最后一份干凈的《喧嘩報》在剛剛那位先生桌上?!?/p>
萊昂納爾露出笑容:“哦?”咖啡廳為了讓客人可以打發(fā)時間,每種報紙都都訂閱多份。
侍者俯下身,悄聲解釋:“今天的《喧嘩報》登載了幾個新笑話,好幾個看過的客人都把咖啡噴在報紙上……”
萊昂納爾的笑容更燦爛了:“哦?什么笑話?”
侍者露出一個不明意味的笑容:“我覺得您最好還是親自看看……我發(fā)誓,那是我這輩子看過的最含蓄、最惡毒,但也最有趣的笑話……”
萊昂納爾點點頭表示明白了。
看來那三篇小故事的效果相當(dāng)不錯,他對《喧嘩報》的老板接受自己的報價很有信心!
畢竟論起笑話,歐洲從古代到近現(xiàn)代,無論類型的豐富、手法的多變還是語言的含蓄,都無法與中國相媲美。
他選擇改寫「笑林廣記·僧道部」的笑話,不僅是故意要捅破法國宗教文化中最禁忌、最諱莫如深的那層紙,同時也是在試探這些小報的底線。
如果連這個題材都能刊登出來,那他就可以百無禁忌、大展拳腳了。
其實他不知道的是,這個底線,是他親手創(chuàng)造出來的……
當(dāng)然,「一個老實的巴黎人」的真實身份是絕對不能讓人知道的——畢竟他如果要在法國文壇正式登場亮相,是絕對不能以黃色笑話寫手的身份。
有些東西,在他那天與莫泊桑結(jié)識以后,就從心底像雜草一樣生長、蔓延開來,不可遏止……
所以選擇每個月都要續(xù)費的「匿名存局候領(lǐng)」的原因也是如此。
不過眼下最重要的事情,還是解決遠在阿爾卑斯的索雷爾家的危機。他生怕晚一天,父親就有可能把嫁妝、存款都交給那個來歷可疑的男性。
又等了快1個小時,蘇菲·德納芙身影才出現(xiàn)在咖啡館門口,身上多了一件厚外套,看起來卻依然削瘦。
而且萊昂納爾這才發(fā)現(xiàn)她的身量非常高挑,幾乎要有170公分,在這個時代的女性中相當(dāng)罕見。
他把手舉起來,說了聲:“這里!”
蘇菲望過來,臉上露出了笑容,很快就穿過桌椅,坐在了萊昂納爾的對面。
萊昂納爾微笑著,并沒有馬上追問蘇菲查詢的結(jié)果,而是說:“還沒有吃晚飯吧?我有幸邀請你一起用餐嗎?”
蘇菲臉一紅,就像石榴汁暈開在牛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