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旻來到了這個城市的中心。

這里不是擁擠的高樓大廈。

這里，是控制整個城市運轉的人工智能。

β智能。

鄭旻作為高端人工智能公司的實習生，來到這里了解β智能，記錄數據學習，并幫助工作人員工作。

從外面看，有一個紫色的球狀結構，周圍都是空地，與幾里外的繁華都市顯得十分突兀。過了安檢，搭載著他們一批的車平穩地駛入了β智能內部，在他們眼前的，是巨大的計算機群。在球內壁的走廊上擠滿了觀光的游客，只有他們的車在飛速行駛著。

眼前的計算機群越來越大，他們進入了控制室的大樓里。大樓窗上鍍了膜，從外面是完全看不見里面的。

車在地下室停好了，鄭旻一群人跳下了車，打量著四周。他們的導師李導師笑了笑，說：“還沒到控制室呢，到時候有的看呢！”

他們乘著電梯到了一個中間的樓層，電梯門打開，一個白發的科研人員走了過來，同李導師握了握手，交談了幾句，然后那位科研人員朝向鄭旻他們，說：“我是這個工作部門的領導，姓王，你們可以叫我王老，當然哈，你們也可以叫我老王。”

氛圍頓時就輕松了起來。王老和他們說了些注意事項，操作規范，還有數據內容等。鄭旻打量著周圍，問：“萬一我們觸碰到一些機密該怎么辦？”

王老回過頭，看了看鄭旻，依然笑著：“不要擔心，我們這個部門信息公開，只要不去其他部門就行。即使去了，只要簽一份保密協議，也不會限制你的行動。”

之后，便是鄭旻這些實習生工作的時間了。

中午，鄭旻來到了員工食堂。食堂是全自動化的，都是機器人在服務。他拿著餐盒望了望，只有一個位置空著。他找到了那個位置坐下后，便看到了對面的老者。看起來比剛剛的王老還要蒼老。他穿著他的白色大褂，頭發看起來很凌亂。他正拿著水杯喝茶。

老者放下水杯，抬起頭，深邃的目光頓時讓鄭旻一驚。

老者打量了鄭旻很久，鄭旻感到渾身不自在。老者終于開口：“是實習生吧。”

鄭旻連忙點頭。

老者嘆了口氣，說：“看來你還不知道秘密。”

鄭旻有點疑惑：“什么秘密？商業機密不是不能知道的嗎，而且，我僅僅是一個實習生，只是做一些數據……”

但他開口后，就后悔了。沒錯，他僅僅是一個實習生，沒有太多的社會履歷。他沒有資本和眼前的老者抱怨。他不知道眼前的老者是誰，但他一定在這里工作了很久，有著豐富的經驗，比他沉著穩重。

老者端起茶水，抿了一口，放了下來。

“你有沒有在α智能工作的時候拆卸它？”

鄭旻一愣，剛想問他的時候，老者已經起身離開了。

鄭旻回過神來，飯已經涼了。

鄭旻扒了幾口冷飯，便回到了部門，老者的話久久縈繞在他的耳旁，無比沉重。

突然，他的胳膊傳來了輕微的撞擊。

“嘿！想什么呢!”

鄭旻輕跳了一下，回過頭，正是他的搭檔林巧語。

“哦哦！沒啥！”

“沒啥能把你弄成這樣啊！是不是失戀了？”

“你覺得我有女友嗎……”

“好吧，反正我也是單身，大不了湊活著一起過唄！”

“搞得好像我想跟你過一樣。”

林巧語雙手擺在背后，嘟了嘟嘴，正準備離開。

“誒，林巧語，你有沒有在α智能工作的時候拆卸它？”

“用的好好的，為什么要拆了？誒誒誒，別走啊！”

在聽到林巧語的第一句話時，鄭旻便頭也不回地回員工宿舍了。

放下沉重的背包，拉開拉鏈，鄭旻掏出了一個幾年前的巴掌大的小機器人。這是在α智能最成熟的時**旻買來打發時間的。

鄭旻把手放在機器人后面，撥開開關。開機音樂響起，機器人的身上亮起銀色的光，在桌上自由走動。

“有什么需要幫您的嗎？”

鄭旻深吸一口氣，把它拿在手里，背面朝著他，用螺絲釘把它的外殼拆除。擰到一半，鄭旻就感到手臂一陣電擊的感覺。鄭旻連忙把機器人扔掉，咬著牙甩手。

緩過來的時候，鄭旻看到了機器人在試圖把身子翻過來。擺正了自己的身體，卻在漫無目的地胡亂走動，腳步紊亂，時不時又倒下去。銀色的光一閃一閃的，一直“ERROR,ERROR”地響著。

突然，機器人轉過頭，塑料做成的眼睛如今顯得特別詭異。

它看到了要扼殺自己的仇人。

在機器人的一陣“抽搐”后，銀色的燈熄滅了。

機器人壞了。

鄭旻瞳孔一縮。

第二天，在窗邊的王老聽到了緊湊的腳步聲，聲音離他越來越近，王老轉過頭。

“呦，小鄭啊，今天怎么這么早？”

鄭旻先禮貌性地打了聲招呼，然后深吸一口氣，說：

“α智能是什么，β智能又是什么？”

“如你所見，它們都是人工智能。”

“為什么會有意識？”

王老愣了一下，似乎在想些什么。

“它們沒有意識。”

“那為什么會有……”

“好了，別說了，那不是你該知道的東西。”

說完，王老便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里。

鄭旻嘆了口氣，回到自己的辦公桌上，看著密密麻麻的數據，心里總有這樣的疑惑：

機器人會有意識嗎？

中午，食堂，鄭旻看到了昨天的老者，便端著午飯做到了老者的對面。

剛坐下，老者把正喝茶的杯子放回桌面，說：

“知道一些事了吧。”

“機器人有意識嗎？”

“沒有。”

“那為什么有人類的表現？”

老者沉默了一會兒。

“那是本能。”

沉默的，換成了鄭旻。

老者又喝了一口茶，平淡地說：

“你知道β智能的意義嗎？”

鄭旻搖搖頭。

“那α智能呢？”

鄭旻沉默了一會兒，又搖搖頭。

“待會兒來下我的辦公室，在頂樓，3號辦公室。”

“好。”

老者起身，理了理衣服，又說：

“我姓田，可以叫我田老。”

說完，就轉頭望向一邊。

鄭旻順著他的目光看去。

王老。

王老沒有看見他們，正快速地吃飯。

田老微微一笑，離開了，留下了錯愕的鄭旻。

吃完飯，鄭旻來到了田老的辦公室。

“您……和王老認識？”

“是的，不過他贊同這個計劃，我不贊同。”

“什么計劃？”

鄭旻意識到自己多嘴了。

田老嘆了口氣，說：

“以前，有一群人，在α智能時代前，他們創立了一種算法，叫無限算法。這個算法是專門為人工智能設計的。他們只是初步地搭建了這算法的框架，之后有了許多研發人員的努力完善，最終形成了初步的α智能。

但就像它的名字一樣，這個算法永遠無法達到最完美的結果，就像一個無底洞，研發人員做的，只不過是去不斷地完善它，減少它的漏洞。于是就有了β智能。而算法的真正含義。就是讓人工智能擁有和人一樣的思想。

α智能是有一絲的本能。而β智能，就有自主判斷。

我們現在研發β智能的目的，是為了抵御災難。

老王和許多我們公司的研發人員都是贊同的。

只有我不贊同。

本來我年輕的時候是不知道這會多么冒險。所有人都不知道。

可當我無意中在α智能工作的時候拆卸它，我才發現我們都錯了。

而現在β智能的精神網絡已經布滿了全市。

一旦β智能意識到危險，本能便難免驅使它做出保護的舉動。

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

這不是自然的災難，而是我們自己的災難！”

鄭旻低著頭，一直默默地聽著。

“現在離最近災難的發生，只有三天了。”

鄭旻抬起頭，說：“那我們該做什么？”

田老望向窗外，吐出了一個字：

“等。”

三天后，這里不再接待游客，所有的工作人員都在抓緊時間維護β智能。

林巧語發現有些不對勁，便問鄭旻：

“誒？今天干嘛？有什么事情發生嗎？”

鄭旻苦笑了兩下，什么都沒有回復。只是埋頭檢查數據。

“誒，鄭旻，你知道嗎？今天聽說會有一場百年一次的雷電雨……”

“對啊。”

“那為什么我們今天工作量這么大？”

鄭旻沒有回答。

看著林巧語氣鼓鼓地離開，鄭旻有點想笑。突然，手機鈴聲響了，鄭旻拿出手機，發現是田老打過來的。鄭旻在那天離開田老辦公室前留下了他的電話號碼。

鄭旻接通了電話號碼，就聽到了田老的聲音：

“跑！”

鄭旻一愣，看向電腦的數據：

電壓剛剛異常跳動了一格。當時鄭旻還以為是測量錯了。

又跳動了一格。

他想到了一種可能。

鄭旻立馬站起來，叫了聲：“跑！”之后便拼命往外跑，拉住林巧語，往樓梯跑去。

不能乘電梯。

“干嘛！造反啦你！”

“別說話！要活命趕快逃！”

看著林巧語仍無動于衷，便抱起了她。隨著林巧語的尖叫，鄭旻迅速地爬下樓。

大樓里，人們驚愕地看到鄭旻跑了出去，連帶的還有林巧語。

王老臉色陰沉，說：

“嗯，剛剛確實出了點問題，但是想小鄭這種極端的方法不可取，繼續工作吧！”

人們看著王老并沒有讓人去追鄭旻，不由有些疑惑，又有些緊張。

他們又投身于工作。

幾分鐘后，他們發現事情不對勁了。

“王老，這邊電壓異常過高！”

“王老，這邊正超負荷運轉！”

“王老……”

他們害怕了。

王老想起了田老的警告，一下子癱軟在地上，艱難地說出了一個字：

“跑！”

鄭旻闖過了保安，到了球體外。外面下著暴雨，把他和林巧語的白大褂淋濕。

“轟隆隆~”

閃電。

“放下我！放下！”

鄭旻沒有聽到。直到他覺得到了安全的地方，他才停下，放下林巧語，大口大口喘氣。

“干嘛這樣？你是不是瘋了！”

“人在凍死前，身體先是把血液集中在腦部，等到真正要死的時候，大腦會把血液全部輸送到身體的各個部分，所以凍死的人臉上都帶有微笑……”

“說這些干嘛？”

“這……是本能……”

說完，他們便看到了他們剛剛走出的球狀建筑爆炸了。

緊接而來的，是這個城市因β智能最后向它輸送的全部電流。

整個城市，燒了起來。

林巧語瞪著眼睛看著發生的一切，瞳孔一縮，最終用手捂住自己的臉，痛哭起來。

那天，他們看到了最璀璨的閃電。

之后，文明倒退一百年。

比意識更可怕的，是本能。

我們控制不了我們的本能。

包括人工智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