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風裹著枯葉,在亂葬崗上打著旋兒。我踩著滿地腐葉,軍用背包里的罐頭隨著腳步叮當作響。他抬手抹了把臉上的泥,目光掃過遠處影影綽綽的墳包,突然頓住 —— 一座新墳前,竟插著半支燃燒的紅燭。
“有人?” 他握緊腰間的***,借著月光湊近。墳頭歪歪扭扭刻著 “阿秀之墓”,墳前擺著半碗冷透的陽春面,湯汁里還飄著兩片青菜葉。正納悶時,身后傳來枯枝斷裂的脆響,他猛地轉身,刀刃抵住來人咽喉。
月光照亮少女蒼白的臉。她穿著褪色的碎花裙,懷里死死抱著個鐵皮餅干盒,發間沾著草屑:“別... 別殺我...” 聲音細得像游絲,脖頸處還留著青紫的掐痕。
我皺眉收回刀:“大半夜在墳地晃悠,不怕鬼?”
少女往后縮了縮,指甲深深掐進鐵皮盒:“我... 我來給阿秀送吃的。她生前最愛陽春面...” 話音未落,遠處傳來犬吠,三五個舉著火把的男人影影綽綽走來。少女臉色驟變,拽著我躲進墳包后的灌木叢。
“臭**!跑啊!” 為首的疤臉男人踢翻墳前的面碗,“借了老子的錢,拿命來還!” 我這才看清少女手腕上的鐵鏈,另一端連著疤臉男人腰間的鐵環。
等那群人罵罵咧咧走遠,少女癱坐在地,眼淚砸在鐵皮盒上:“他們把我關在地下室... 我逃出來的...” 她抬頭時,我看見她眼底跳動的火焰,“我要去南方,找我哥。”
我沉默片刻,從背包掏出壓縮餅干:“先吃點。” 他望著亂葬崗外漆黑的夜,“明天我帶你去鎮上車站。”
天還沒亮,兩人就出發了。少女說她叫周小棠,上個月被人騙到縣城黑作坊,逃出來時順手拿了老板的賬本。我沒多問,只把防身的匕首塞給她:“遇到危險就跑。”
路過青石橋時,突然傳來槍響。我一把將周小棠按倒,子彈擦著耳邊飛過。對岸的蘆葦蕩里,疤臉男人舉著獵槍獰笑:“小賤人,看你往哪跑!”
我拉著周小棠往蘆葦蕩深處跑,身后槍聲不斷。天色漸暗時,他們躲進一座廢棄的磚窯。周小棠的小腿被劃傷,血滲進褲腿。我撕下襯衫布條給她包扎,手指觸到她冰涼的皮膚:“忍忍,天亮就到鎮上了。”
周小棠突然抓住他的手:“你為什么幫我?” 黑暗中,她的眼睛亮得驚人。我別過臉:“路見不平。” 心里卻想起自己流浪的這些年,見過太多人間疾苦。
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追兵還是找到了磚窯。疤臉男人帶著七八個打手,將出口圍得水泄不通。我握緊***,轉頭對周小棠說:“我拖住他們,你從后窗逃。”
“不行!” 周小棠突然扯開鐵皮盒,里面滿滿當當全是鈔票和賬本,“用這個換我!” 她把盒子扔向疤臉男人,趁對方分神的瞬間,抓起我就跑。
兩人在山間小路狂奔,身后槍聲、叫罵聲混成一片。周小棠漸漸體力不支,腳步踉蹌。我一咬牙,將她背起繼續跑。等甩開追兵時,天已經大亮,他們癱倒在一片野菊叢中。
“你真傻。” 我喘著粗氣,看著周小棠額頭上的汗,“那些錢能讓你到南方。”
周小棠突然笑了,笑容比野菊花還燦爛:“可沒你,我到了南方也不知道怎么找我哥。” 她撿起一朵野菊花別在耳后,“而且... 我不想欠人情。”
接下來的半個月,兩人晝伏夜出。我教周小棠辨認方向、設陷阱抓野兔,周小棠則把隨身帶著的半塊玉佩系在我脖子上:“這是我和哥哥的信物,你拿著,以后我好找你算賬。”
路過一座小鎮時,我在舊貨攤買了張地圖。攤主見他背著軍用背包,壓低聲音問:“要盤纏不?有批貨急著出手。” 我警惕后退,卻瞥見攤位下露出的半張照片 —— 照片上,周小棠的哥哥被一群人圍著,背景是艘貨輪。
“這照片哪來的?” 我抓住攤主手腕。攤主吃痛:“上個月碼頭收來的!說是走私船沉了,從海里撈上來的!”
周小棠聽到動靜跑過來,臉色瞬間慘白。她搶過照片,眼淚大顆大顆砸在照片上:“我哥... 他在船上...”
我摟住她顫抖的肩膀:“別急,我們去碼頭打聽。” 他沒說照片背后的血手印,也沒說自己在暗處看到疤臉男人的打手在四處打聽他們的消息。
碼頭魚龍混雜,我混進搬運工隊伍,終于打聽到那艘走私船確實沉了,但船上的貨物和人都不知所蹤。周小棠卻突然發現,照片上哥哥口袋露出的一角,正是她送給哥哥的護身符。
“他還活著!” 周小棠攥著照片,“一定有人救了他!” 她的眼神又恢復了光彩,“我們去沿海的漁村找!”
就在他們準備啟程時,疤臉男人帶著人堵住了客棧。這次他身后跟著西裝革履的中年人,手里拿著周小棠的通緝令:“周氏集團的千金,失蹤三個月,懸賞百萬。”
中年人推了推金絲眼鏡:“周小姐,令尊很想念你。” 他看向我,“至于這位,妨礙公務,送警察局吧。”
周小棠突然擋在我身前:“我不會跟你們走的!除非你們放了他!” 她從懷里掏出賬本,“而且,我有你們走私的證據。”
氣氛瞬間劍拔弩張。疤臉男人舉起獵槍,卻在槍響前被我一腳踢飛。混戰中,我護著周小棠殺出重圍,兩人搶了輛摩托車一路狂奔。
身后警笛聲越來越近,我把摩托車拐進盤山小路。懸崖邊,周小棠突然扯住他:“把賬本扔下去!不能讓他們拿到!”
我看著懷中的賬本,又看看周小棠決絕的眼神,手一松,賬本墜入懸崖。追來的人剎不住車,幾輛汽車接連沖下懸崖。等塵埃落定,四周只剩下呼嘯的山風。
“對不起。” 周小棠靠在我肩頭,“連累你了。”
我摸了摸她的頭:“說什么傻話。” 他望著遠處的海平線,“我們繼續找你哥。”
半年后,在一座邊陲小鎮,我在魚市發現了和照片上同款的護身符。順著線索,他們找到一間破舊的木屋。推開門的瞬間,周小棠的哥哥正在給一群流浪兒做飯,背后墻上貼滿尋人啟事,全是找周小棠的。
“小棠!” 哥哥沖過來緊緊抱住她,眼淚打濕了她的肩頭。等情緒平復,哥哥才說起往事:船觸礁后,他被漁民救起,但失去了記憶,最近才慢慢想起來。
我看著兄妹團聚,悄悄退到門口。周小棠追出來,把另一塊玉佩塞進他手里:“不許偷偷走。”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我哥說,要請你當漁船上的大副。”
夕陽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遠處的海面波光粼粼。我望著周小棠的笑臉,突然覺得,這一路的顛沛流離,都比不上此刻的溫暖。而荒冢里那半支紅燭,早已在他心里,燃起了永不熄滅的光。
漁村的日子像潮汐般規律,我握著船舵時,總覺得海風里還飄著荒冢那晚的燭火味。周小棠在岸邊支起魚攤,銀鈴般的叫賣聲混著浪濤,驚飛一群群白鷺。可平靜的日子,在那個暴雨傾盆的傍晚,被徹底撕碎。
閃電劈開夜幕的剎那,我看見三艘快艇沖破雨幕。疤臉男人的獵槍抵住周小棠兄長的太陽穴,海水在他腳下翻涌成墨色漩渦:“賬本沒了,那就拿命抵債!” 我抄起船槳沖過去,卻被人從背后敲暈,朦朧間聽見周小棠凄厲的哭喊。
再醒來時,我發現自己被鎖在走私船的底艙。鐵欄外,西裝革履的中年人慢條斯理地擦拭眼鏡,正是當初在客棧出現的神秘人。“林先生,久仰。” 他推來監控屏幕,畫面里周小棠正被綁在廢棄倉庫,“周氏集團的千金,可比賬本值錢多了。”
中年人陰笑著道出真相。原來周小棠的父親白手起家,背后卻靠走私發跡。周小棠意外得知真相后離家出走,而她兄長遭遇海難失憶,恰好斷了走私鏈的關鍵一環。“現在,只要你幫我們找到周氏集團海外賬戶的密鑰...” 中年人話音未落,我突然撞翻鐵架,趁亂奪門而出。
暴雨中,我憑借在漁村練就的水性,躲過重重圍堵。他摸黑潛進廢棄倉庫,卻見周小棠正用碎瓷片割開繩索。“你怎么...” 話沒說完,周小棠撲進他懷里,渾身發抖:“我就知道你會來。” 她掏出藏在發間的紙條,上面歪歪扭扭寫著賬戶密碼 —— 是父親臨終前留給她的。
兩人剛逃出倉庫,就被疤臉男人帶人圍住。千鈞一發之際,漁村的老老少少舉著火把沖來。原來周小棠兄長趁亂報信,全村人感念兄妹倆平日里的善舉,抄起魚叉漁網與走私團伙展開混戰。我揮舞船槳,在雨幕中劃出一道道凌厲的弧線,周小棠則用彈弓精準射擊敵人的眼睛。
混戰中,中年人挾持周小棠退到懸崖邊。他癲狂大笑,舉起手中的引爆器:“既然得不到,那就都陪葬吧!” 他身后,一艘滿載炸藥的貨輪正朝著漁村駛來。我毫不猶豫地撲過去,與中年人扭打在一起。懸崖邊,兩人腳下的碎石不斷墜落。
“我!接著!” 周小棠奮力扔出半塊玉佩。我接住的瞬間,突然想起荒冢初見時她倔強的眼神。他將玉佩狠狠刺向中年人手腕,引爆器應聲落地。千鈞一發之際,周小棠飛撲過去,在引爆器觸地前的剎那踢向大海。
貨輪在遠處轟然爆炸,火光映紅了整個海面。中年人在爆炸聲中跌落懸崖,而我和周小棠緊緊相擁,劫后余生的淚水混著雨水滑落。漁村的人們歡呼著圍過來,將他們高高拋起,慶祝這場來之不易的勝利。
風波平息后,周小棠繼承了父親留下的遺產,卻將周氏集團改造成公益組織,專門救助流浪兒童和受困漁民。我成了她最得力的助手,兩人經常帶著孩子們去海邊,講述荒冢相遇的故事。每當夕陽西下,周小棠總會倚在我肩頭,聽他說起那些漂泊歲月里,最溫暖的心動。
然而,命運的齒輪并未就此停止轉動。某天,一封匿名信寄到周小棠手中,信里只有一張泛黃的照片 —— 年輕時的我站在一艘走私船上,身旁站著的,竟是當初的神秘中年人。照片背后,用鮮紅的字跡寫著:“他,也是走私團伙的一員。”
周小棠握著照片的手微微發抖,回憶如潮水般涌來。她想起我總能精準避開走私船巡邏路線,想起他在戰斗中熟練的格斗技巧,想起他看到賬本時眼底閃過的復雜情緒。那個夜晚,她站在我窗前,看著他伏案整理救助計劃的背影,淚水模糊了視線。
“為什么不告訴我?” 當周小棠將照片摔在桌上時,我正在給孩子們準備禮物。他的動作頓住,沉默良久才開口:“那年我十八歲,被拐賣到走私船上當苦力...” 他的聲音低沉,“我親眼看著他們害死我的父母,所以后來逃出來,我就一直在搜集證據,想要扳倒他們。”
原來,我在荒冢遇見周小棠并非偶然。他早就盯上了疤臉男人一伙,卻在保護周小棠的過程中,不知不覺動了真心。“我怕失去你。” 我抓住她的手,“但更怕你知道真相后,會恨我。”
周小棠抽回手,轉身離開。那幾天,她把自己關在辦公室,反復查看父親留下的文件。終于,在一份舊檔案里,她發現了更驚人的秘密 —— 父親曾是我父母的救命恩人,而當年的走私集團,正是為了搶奪父親掌握的罪證,才策劃了一系列陰謀。
當周小棠拿著檔案找到我時,他正在教孩子們劃船。夕陽給海面鍍上金邊,孩子們的笑聲清脆悅耳。“對不起。” 周小棠將檔案遞給他,“我應該相信你的。” 我接過檔案,淚水滴在泛黃的紙頁上。
兩人相擁在船頭,海風輕輕拂過他們的發絲。遠處,漁村的燈火次第亮起,像天上的繁星墜入人間。周小棠靠在我肩頭,輕聲說:“以后,我們一起把真相公之于眾,好不好?” 我握緊她的手,堅定地點頭。
此后的日子里,他們走遍各地,收集走私集團的罪證。每到一處,都會幫助當地的弱勢群體。在他們的努力下,越來越多的受害者站出來發聲,曾經不可一世的走私集團,在正義的浪潮中逐漸分崩離析。
多年后,當我和周小棠的婚禮在漁村舉行時,全村人都來慶賀。他們的婚戒,是用當年的半塊玉佩打磨而成。在漫天煙花下,我親吻著周小棠:“從荒冢到禮堂,感謝命運讓我遇見你。” 周小棠笑著流淚,回應他的,是一個綿長而深情的吻。
而那個關于荒冢、關于漂泊、關于真愛的故事,也在歲月的長河中,被人們代代相傳,成為了永恒的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