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蟬鳴撕扯著圖書館的寂靜。林夏的指尖劃過《地方志?黔陽篇》的殘頁,目光定格在 "1998 年青塘村集體失蹤事件" 的條目上。泛黃紙頁邊緣,用紅筆歪扭地畫著個扎雙馬尾的紙人,胸前寫著 "小靜怡" 三個字 —— 這是她三天內第三次在不同書籍里發現相同標記。
手機在木質桌面上震動,班級群彈出條匿名消息:"明晚八點,青塘村口槐樹。小靜怡在等你們。" 附帶的定位顯示,那是個在地圖上消失了二十年的村落。消息發送者的頭像,正是圖書館里見過的紙人畫像。
"又是惡作劇吧?" 陳婷湊過來看,草莓冰淇淋的甜膩混著她身上的雪松香水味,"青塘村早被政府列為地質災害禁區,去年新聞還說有探險者進去后精神失常。" 但她說話時,手指不自覺地摩挲著手腕內側的紅痣 —— 和紙人胸前的紅點一模一樣。
晚點名時,林夏在儲物柜發現個牛皮紙袋,里面裝著十張剪報:1998 年 7 月 15 日,青塘村 127 人離奇失蹤,唯一幸存者是名七歲女孩,姓名被涂黑;2005 年至今,陸續有七名驢友在青塘村附近發瘋,病歷上均寫著 "重復哼唱童謠《槐花香》"。最底下是張泛黃的照片,六個小孩圍著穿紅旗袍的紙人,其中扎馬尾的小女孩,像極了林夏童年照。
進山的路被暴雨沖刷得泥濘不堪,越野車在午夜十點拋錨。眾人踩著腐葉前行時,李婉兒突然抓住張曉虎的胳膊:"你們聽見了嗎?有人在唱......"
空靈的童聲從霧中飄來:"槐花香,槐花落,紙人抱著小 Doll。月光照,井水寒,小靜怡在井里笑......" 韋藍欣的手機突然自動播放錄音,是她們在圖書館聽到的監控錄像 —— 當時空無一人的走廊,曾傳出相同童謠。
青塘村口的老槐樹突兀矗立,樹干上釘著上百個紙人,每個紙人胸前都貼著寫有姓名的黃符。林夏的指尖劃過某張黃符,突然僵?。荷厦鎸懼?"陳崇玲 1998.7.15",而陳崇玲此刻正盯著樹影皺眉,她后頸的朱砂痣在月光下泛著微光。
"看!槐樹根下!" 蘇晴的手電筒光束照亮地面,三具新埋的土墳沒有墓碑,墳頭插著的紙人穿著現代校服,分明是李婉兒、韋藍欣和陳婷的模樣。任東林蹲下查看,發現墳土中有新鮮的薰衣草花瓣 —— 這是林夏爺爺生前最愛的香味。
暴雨在進村瞬間轉為毛毛細雨,青塘村的房屋整齊得詭異,磚墻上的三清畫像被人用紅漆改成紙人笑臉。眾人經過第二排木屋時,孫運清突然停步:"不對,我們剛才經過的紙扎店......"
十分鐘前路過的 "吉祥紙扎鋪",此刻變成了糧油店,而貨架上擺著的不是米面,卻是成排的紙人新娘。李婉兒碰倒的紙箱里,掉出個寫著 "小靜怡" 的紙牌位,背面貼著張泛黃的合照 —— 正是林夏在牛皮紙袋里見過的照片,只是照片上所有大人的臉都被挖去,只剩六個孩子。
"林夏,你看這個。" 陳婷指著柜臺后的賬本,最新一頁寫著 "7 月 4 日 收李婉兒、韋藍欣、陳崇玲紙人三具,定金每人三滴血"。墨跡新鮮得能蹭臟手指,而李婉兒突然發現,自己指尖不知何時扎著根細針,血珠正滴在賬本上。
當眾人退出紙扎店,整排木屋突然旋轉 180 度,剛才的糧油店變回紙扎鋪,櫥窗里的紙人新娘轉向他們,空洞的眼窩對著林夏微笑。懷表在她口袋里發燙,表蓋內側的 "小靜怡" 三個字滲出鮮血,在玻璃上映出七個重疊的人影 —— 正是他們七人,卻穿著 1998 年的老式校服。
村中央的古井被九棵槐樹環繞,井沿青苔上刻著歪斜的童謠,每句末尾都畫著紙人圖案。林夏剛湊近,井水突然翻涌,浮出個浸爛的鐵皮盒,里面裝著本泡發的日記本,扉頁貼著張照片:穿紅裙的小女孩抱著紙人,背后是正在施工的水庫 —— 而青塘村所在的位置,本該是 1999 年建成的朝陽水庫。
"7 月 12 日,爸爸說水庫下周就要蓄水,我們要搬到鎮上去。可是小靜怡不想走,她說紙人姐姐還沒找到回家的路......" 字跡在第七頁突然變得凌亂,"媽媽對著鏡子哭,她的脖子上長了和紙人一樣的紅線!今晚聽見爸媽在吵架,爸爸說 ' 當年就不該參與那個儀式 ',媽媽說 ' 小靜怡的魂還在槐樹里啊 '......"
最后一頁寫著 "7 月 15 日 暴雨夜,全村的人都變成了紙人。小靜怡看見井里有好多手,它們在抓紙人的腳......" 日記末尾畫著個巨大的紙人,懷里抱著六個小孩,每個小孩胸前都有和眾人相同的標記:林夏的懷表、陳婷的紅痣、李婉兒的小熊掛飾......
韋藍欣突然指著井口驚呼,水面倒映出的不是他們的臉,而是六個穿校服的孩子和四個成年人,其中戴眼鏡的中年男人,分明是林夏已故的父親。當她伸手觸碰水面,倒影中的男人突然開口:"夏夏,把小靜怡的紙人燒掉......"
祠堂的門在雷雨交加中自動打開,供桌上擺著三十六具紙棺,每具棺材上都貼著眾人的照片。最中央的黑色紙棺寫著 "小靜怡之靈",棺蓋縫隙里露出截扎雙馬尾的假發,正是林夏小時候的發型。
任東林翻開供桌上的《往生簿》,發現眾人的名字都在 "1998 年 7 月 15 日" 的死亡名單里,死亡原因統一寫著 "獻祭于槐神"。只有林夏的名字后面標著 "未亡人",備注欄寫著:"第七次替身,需集齊七滴至親血"。
"看墻上!" 孫運清的手電筒照亮斑駁的壁畫,描繪的是 1998 年的青塘村,村民們抬著紙扎的新娘走向古井,新娘的面容正是林夏的母親。壁畫右下角,戴白手套的男人正在記錄,他胸前的銘牌寫著 "陳崇玲 地質勘探隊"—— 和陳崇玲現在的工作證照片一模一樣。
李婉兒突然被什么絆倒,低頭看見散落的紙錢上印著現代的二維碼,掃碼后跳轉到個加密網頁,標題是《青塘村移民補償名單》,三十七個名字里,排在第一位的 "林建國" 正是林夏的父親,補償金額欄寫著 "靈魂壹具"。
祠堂外傳來密集的腳步聲,上百個紙人舉著煤油燈包圍過來,每個紙人胸前都貼著村民的老照片。當第一盞燈靠近,林夏看見紙人轉動的脖子上,纏著和陳婷紅痣相同的紅線 —— 那是她母親葬禮上,每個村民都戴過的孝帶。
眾人在村西頭的知青樓發現間擺滿鏡子的房間,每面鏡子都映出不同的場景:有的鏡中是 1998 年的青塘村,村民們笑著和他們打招呼;有的鏡中是正在蓄水的水庫,水面下漂著無數紙人;最中央的落地鏡里,七個孩子圍著井邊的紙人,而紙人的臉正在變成林夏的模樣。
"碰!" 韋藍欣不小心撞碎一面鏡子,碎片中飛出張字條:"七月十五子時,用至親血祭井,小靜怡才能往生。" 她突然想起,今天正是七月十四,而林夏的生日,正是七月十五。
陳婷在鏡柜深處找到臺老式攝像機,錄像帶顯示 1998 年 7 月 14 日的場景:林夏的父親和陳崇玲在爭吵,旁邊站著穿紅旗袍的女人 —— 分明是林夏從未見過的 "姑姑"。"這個儀式必須進行!" 陳崇玲怒吼,"水庫地基下鎮壓著百年槐妖,需要七個童男童女的魂來換村民平安!"
錄像最后,穿旗袍的女人轉向鏡頭,摘下耳環的瞬間,露出和林夏相同的耳后胎記。她微笑著說:"夏夏,當你看到這段錄像時,媽媽已經變成紙人了。記住,小靜怡不是別人,她是你還沒出生就夭折的雙胞胎妹妹......"
午夜十二點,古井開始發出蜂鳴,九棵槐樹的影子在地面拼成八卦陣。林夏看著手中的紙人,突然發現紙人衣服上的補丁,正是母親當年給她縫的圖案。懷表在此時停轉,表蓋里的照片變成母親抱著嬰兒的畫面,嬰兒胸前的胎記,和小靜怡紙人胸口的紅點一模一樣。
"原來當年媽媽懷的是雙胞胎。" 林夏低聲說,眼淚滴在紙人臉上,"水庫建設需要獻祭,村民們用我的雙胞胎妹妹做了替死鬼,卻把她的魂困在了槐樹下......" 她抬頭看向陳崇玲,對方眼中閃過一絲慌亂,"而你,陳醫生,當年的地質勘探隊成員,現在又在策劃什么?"
陳崇玲突然跪下,從口袋里掏出泛黃的工作證:"1998 年我參與的項目,其實是鎮壓槐樹里的怨靈。小靜怡的魂被分成七份,附在你們七人身上 —— 因為你們都是當年村民的后代。" 他指向眾人手腕的標記,"今晚必須完成血祭,否則水庫下的怨靈會沖破封印。"
張曉虎突然抱住頭痛欲裂的李婉兒,發現她后頸的條形碼正在發光 —— 和當年醫院地下室的實驗體標記相同。"他們在說謊!" 孫運清突然大喊,"青塘村根本不是移民,是集體獻祭!我們的父母都是當年的參與者,現在輪到我們來償還......"
當第一滴露水從槐葉滴落,古井中浮出七個紙人,每個紙人都對應著在場一人。林夏的紙人胸口裂開,露出里面半張泛黃的出生證明,母親欄寫著 "林秀芳",嬰兒姓名處蓋著兩個印章:"林夏" 和 "林靜怡"。
"原來我從來都不是獨生女。" 林夏顫抖著將紙人放入井中,血液滴在紙人眉心的瞬間,井水突然清澈,倒映出井底的場景:成千上萬的紙人抱著嬰兒,最中央的石臺上,躺著具穿著紅旗袍的骸骨,胸前抱著的,正是童年版的林夏紙人。
陳婷的紅痣突然滲血,她終于想起五歲時的記憶:母親曾在槐樹下燒紙,嘴里念叨著 "小靜怡別怪阿姨,當年是你爸爸同意用你的魂換全村平安......" 而她手腕的紅痣,正是當年滴血認魂時留下的標記。
井中傳來童聲輕笑,七個紙人開始融合,最終變成個扎雙馬尾的小女孩,穿著和林夏記憶中相同的紅裙子。"姐姐,你終于來接我了。" 小女孩伸手,掌心躺著半塊懷表,"爸爸說,只要集齊七滴至親血,我們就能永遠在一起......"
祠堂方向突然傳來巨響,上百個紙人舉著火把涌來,領頭的紙人穿著中山裝,胸前別著的黨徽,正是林夏父親年輕時的模樣。"他們被槐樹怨靈控制了!" 陳崇玲大喊,"必須在天亮前燒掉槐樹,否則所有人都會變成紙人!"
張曉虎掏出打火機,卻發現火焰變成了藍色 —— 這是怨靈作祟的征兆。李婉兒突然想起日記本里的童謠:"槐花香,槐花落,紙人抱著小 Doll。" 她撕開小熊掛飾,里面掉出個朱砂包,正是母親臨終前塞給她的護身符。
"把朱砂撒在槐樹根!" 林夏想起錄像里母親的話,"當年他們用朱砂封了槐妖的根,現在需要重新激活!" 眾人將隨身攜帶的朱砂、紅繩、硬幣撒向槐樹,樹根突然發出痛苦的**,樹冠上的紙人紛紛墜落,露出樹干里嵌著的三十六具骸骨 —— 正是 1998 年失蹤的村民。
當第一縷陽光照進村口,小靜怡的紙人開始發光,她對著林夏微笑,漸漸透明。"姐姐,我要去投胎了。" 她的聲音越來越輕,"記得每年槐花開的時候,來井邊看我......" 說完,紙人化作光點融入晨光,古井水面恢復平靜,倒映出萬里無云的藍天。
離開青塘村時,越野車的后視鏡里,村莊正在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碧波蕩漾的水庫。林夏翻開手機相冊,發現進山前拍的照片里,村口槐樹上的紙人全部變成了笑臉,而其中有個紙人,分明在對著鏡頭揮手 —— 那是小靜怡的標志性動作。
高速公路休息站,眾人在便利店發現份過期的報紙,頭版頭條寫著:"1998 年青塘村集體移民,唯一留守兒童小靜怡下落不明。" 配圖中,抱著紙人的小女孩轉身,露出和林夏一模一樣的側臉。
陳崇玲突然收到條匿名短信,附帶的定位是青塘村舊址:"七月十五晚八點,槐樹井邊。小靜怡的第二塊懷表,在等它的主人。" 他抬頭看向林夏,發現對方正在撫摸耳后胎記,而她口袋里的懷表,不知何時變成了完整的兩塊。
返程的暴雨再次降臨,雨刷器拼命擺動也看不清前路。李婉兒突然指著前方驚叫,朦朧的雨幕中,出現個穿紅裙的小女孩身影,她對著車輛揮手,然后轉身跑向一片槐樹林,槐樹上方的天空,隱約浮現出 "往生" 二字。
當車輛駛過,后視鏡里的小女孩消失了,只留下棵老槐樹,枝頭開著不合時宜的槐花,香氣飄進車內,混著薰衣草香,仿佛在訴說某個未完成的故事。而林夏知道,小靜怡的投胎之路或許才剛開始,而他們與青塘村的羈絆,永遠不會真正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