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夫人呼吸一滯,幾乎忘記了哭泣。
玄明大師可是國師的師弟,是多少功勛貴族的座上賓,豈容他詆毀?
她很想痛罵長子,可見他語氣堅(jiān)決,加之今日之事,好像確實(shí)......她一口氣噎在了喉嚨,竟罵不出口。
辜夫人求助似的望向竇伯昌,可他臉色鐵青,一言不發(fā)。
竇茗煙眸光微閃,萬沒想到竇文漪還有這等心機(jī),她是故意引導(dǎo)別人懷疑玄明大師的。
她和丫鬟寶釧對視一眼,兩眼一閉,就暈了過去......寶釧一把扶住了竇茗煙,她大聲驚呼,“夫人,老爺,不好了,三姑娘暈倒了!”
竇明修關(guān)心則亂,沖著寶釧吼,“剛才不是還好好的嗎?”
寶釧怯生生答道,“三姑娘一向身子弱,想來是急火攻心,受不得折騰......”
辜氏心急如焚,神色復(fù)雜,回眸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意思再明顯不過,現(xiàn)在一團(tuán)亂,她的事到此為止。
竇文漪抿了抿唇,辜氏是真心實(shí)意心疼竇茗煙,見不得她受半點(diǎn)委屈,她方才也是真心實(shí)意想要補(bǔ)償她,對于她毫無意義!
辜氏一把攙扶住了竇茗煙,忍不住落淚,“茗煙,我的兒,你可別嚇娘——”
竇伯昌神情焦急,“都愣著干什么,還不快去請大夫!”
說完,他也顧不得竇老夫人,急急忙忙跟眾人一起把竇茗煙送回?cái)堅(jiān)麻w。
站在竇老夫人身側(cè)的曹嬤嬤小聲嘀咕,“這病得還真是時(shí)候。”
竇老夫人瞥了她一眼,沒有吭聲。
竇文漪心中冷笑,她不過是小小試探,竇茗煙就坐不住了,她果然和玄明大師有一定的關(guān)聯(lián)。
她今日可以裝病攪局,可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就不會那么容易消失!
竇文漪攙扶竇老夫回了壽鶴堂。
“你別和你母親計(jì)較,有一天她會明白,女兒還是自個(gè)的好。”
竇文漪知道祖母勸慰自己,是善意,畢竟家和萬事興。
母親的一腔母愛全都給了竇茗煙和竇明修,她爭不來,也不想再去爭。
大鬧這一出,是因?yàn)樗仨氁吻遄约菏恰疄?zāi)星’的謠言,能把玄明大師拖下水就再好不過。
畢竟她要謝歸渡退親還需要好好謀劃。
竇文漪撒嬌似的撲到竇老夫懷里,“祖母,我真的沒事,有你疼我,我就夠了。”
竇老夫人眼眶發(fā)酸。
當(dāng)初生辜氏生她時(shí)遭了罪,大出血好不容易才保下條命,養(yǎng)了整整一年多,還患上了風(fēng)濕,一到陰雨天就會發(fā)作。
所以辜氏一直都不待見這個(gè)孩子。
但她一直懷著一片孺慕之心,只是辜氏一而再再而三的冷待,才讓這孩子冷了心……
老夫人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她抱了抱竇文漪,好生勸慰了一番,才把她放回去。
待竇文漪走后,竇老夫人很快就得到消息,二房誠哥兒的燒退了下去。
曹嬤嬤氣得咬牙切齒:“老夫人,今日這事實(shí)在古怪,就好像有人故意要把‘災(zāi)星’這個(gè)名頭扣在四姑娘頭上。”
竇老夫人:“呵,還借了辜氏的手。”
曹嬤嬤越想越氣,“這人心思太過歹毒了吧,離間他們母女,能有什么好處,你說這背后會是誰......”
竇老夫人斜了她一眼,冷哼了一聲,“你這個(gè)老貨,還跟我裝糊涂,沒拿到證據(jù)之前,莫要打草驚蛇,好好去查。”
曹嬤嬤喜上眉梢,“好勒。”
“把那玄明大師即刻給我送走,日后不準(zhǔn)任何人請他來府上。”竇老夫人心生愧疚,是她沒有保護(hù)好自己的孫女。
曹嬤嬤遲疑了一瞬,“老夫人,可他是國師的師弟,會不會得罪國師?”
竇老夫心中憋著一口惡氣,“國師見了我也得給我行禮!一張破嘴,就毀了四丫頭一輩子,他這是在作孽!”
竇文漪回去時(shí),已是深夜,漪嵐院籠罩在一片寂靜之中。
一輪明月高懸,寂寂清輝透過郁郁蔥蔥的樹枝,朦朧而斑駁,穿過廊廡,一朵芍藥就砸在她的身上。
竇文漪抬眸就看到墻頭上探出了一個(gè)人影,男人輕輕一跳,整個(gè)人落在了她的跟前。
章承羨穿著一襲緋紅的錦袍,郎眉星目間帶著幾分熾烈。
他裂開嘴,就露出了兩顆虎牙,“怎么樣?事情辦得漂亮吧?”
竇文漪下意識掃了一眼四周,誠心道謝,“這次多虧有你,謝謝!”
“你我之間何必言謝?......只是我弟弟日日纏著我,說要找你玩。若得空,你能不能陪他一下?”
章承羨摸了摸鼻子,絞盡腦汁才想出的這個(gè)借口。
“好啊。”
見她答應(yīng)得這般爽快,章承羨心里沒來由地蕩出了一絲甜意來。
“對了,我只叫你幫我把孫思齊請過來,你還幫我做了什么嗎?”
章承羨靦腆地笑了笑,“我弟弟把你救他的事告訴了父親,老爺子一直叨念著要登門拜謝,我攔不住。今日他碰到竇伯父,就夸下海口要為幫他挪一挪官位。”
竇文漪恍然,難怪竇伯昌看她的眼神怪怪的。
“我爹不是那塊料,你趕緊勸勸吧。”
章承羨堅(jiān)決地?fù)u了搖頭,“不行,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我爹不會同意的。再說,要是竇伯父升官,他也能對你好點(diǎn),何樂而不為呢?”
他們兩家的關(guān)系好不容易有了緩和,再說,待她退親之后,說不定......他就可以近水樓臺先得月了!
章承羨眼眸中透著一股邀功意味,“再過兩日,就是司藥考試的復(fù)選,尚食局有我姑母的人,那考題要不要叫人抄了一份出來?”
竇文漪差點(diǎn)把這么重要的事給忘了,“不用,我又不是真的要進(jìn)宮。”
她已通過司藥初試,若是二輪選拔無故缺考或者稱病拒考,都會被視為藐視皇恩,依律將以‘詐避役者’的罪名判處徒刑。
“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了。”說罷,章承羨便縱身一躍,跳上了墻頭。
望著他似灼灼驕陽的眉眼,竇文漪淺淺一笑,關(guān)于他的記憶紛沓而至。
被眾人當(dāng)草包的紈绔章承羨,在宮斗最厲害那兩年自身去了邊陲,一待就是十多年。
章家因卷入皇權(quán)爭奪,被人告發(fā)賣官鬻爵。
一夕之間,被抄家滅族,連稚子都不能幸免。上一世他好像不曾娶妻,后來成了威震一方的大將軍。
裴司堰能一統(tǒng)江山,讓北狄的鐵騎徹底消失,自是離不開他的功勞。
眼前的少年正是恣意灑脫,鮮衣怒馬的歲月,他哪里會知道有朝一日,會經(jīng)歷家破人亡、山河覆滅的劫難?
章家的衰敗是從哪里開始的呢?
——
竇伯昌和辜氏回了主院,辜氏細(xì)心地伺候著他洗漱,兩人脫了衣衫躺在床榻上。
順風(fēng)順?biāo)畮啄辏袢崭]文漪在大庭廣眾之下讓她沒臉,她越想越氣。
這些年來為她操碎了心,可竇文漪非但不感恩,還處處忤逆她,看她的眼神冷冰怨恨,就好像誰都欠她的!
活脫脫就是一個(gè)白眼狼,哪有這樣為人子女的?
辜氏憋著一肚子苦水,說得委婉,“......老爺,自從四丫頭回來,家里就不太平,各種風(fēng)波不斷,茗煙又生病了,我這顆心整天都不踏實(shí),上次在寺廟也是,為什么偏偏就是她......”
“她去玉清觀待了四年,日日受菩薩點(diǎn)化,再大的孽......都該化解了,難道真是天意不可違?”
她很想讓竇文漪回到道觀里待著,眼不見心不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