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見過陛下了?”周修遠率先開口問道。
周煜頷首,大致說了一下方才的情況,而后還不忘補充道:“陛下已許兒子完婚后再赴任!”
周修遠難得在這孩子上看到雀躍的神色,他也不由勾唇一笑,“既是無事了,那為父先去公房了,待稍晚些回去后再同你商議成婚細節。”
周煜應下,待父親離開后,立即吩咐馬車趕往安樂坊。
周煜抵達安樂芳的府邸,剛下馬車,便看到提著食盒進進出出的仆婦。
“這是?”
守門的小廝忙回道:“回少爺,夫人方才到了,這些都是夫人從酒樓定來的席面。”
周煜聽到她娘來了,腳下的步伐不由更快了幾分。
甫一跨進內院,便聽到一陣愉悅的說笑聲。
“親家奶奶,還勞您辛苦走這一趟,你只當這里是自己家,有什么缺的,只管吩咐下頭的人去辦。”
“不缺,不缺,這里什么都有,鬧中取靜,很是便宜。”
吳氏從前哪里同這般尊貴的貴婦人說過話,一開始聽說孫婿的母親來了,她心中還是很慌的,奈何她代表的是阿芷的娘家。
在還不知對方來意時,哪里能先露了怯,待真正見到了矜貴的張氏時,一開始還十分拘謹。
待見到張氏待孫女親親熱熱,對自家人更是完全沒有架子,且性格十分豪爽。
老太太很快便同張氏聊的火熱起來。
這不,周煜一進門,便聽到兩人熱絡的寒暄。
他快步走到堂屋,喚了一聲,“娘,你怎么也不等我一道。”
張氏見到兒子回來,眼神一亮,她笑著起身,走到宋芷身側,親昵的挽起她的胳膊,“怎么就準你來,就不興我先來瞧瞧我未過門的兒媳?”
堂屋內,眾人笑開,周煜也笑了,只是灼灼的目光看向了宋芷。
饒是宋芷在鎮定,當著這么多人的面,臉上不由爬上一抹紅暈。
就在宋芷想要離開時,張伯前來提醒,“夫人,飯菜都布好了,可要現在用膳?”
張氏當即招呼著眾人去飯廳用膳,待用完膳,張氏同吳氏將納征送聘的日子定在了五日后。
一來宋家人剛上京城,日子定在了五日后正好有時間休整,另一方面,這兩日侄兒應是能從運城回程,同行的還有阿芷的父親與舅舅。
這是兩個孩子的大事,張氏自然不能讓孩子們留有遺憾。
待納征后兩日,便是臘八,那也是迎請的日子,這樣算起來日子剛剛好。
吳氏心中也記掛著小兒子,親家母能這樣安排,自然是再好不過。
于是這事便這樣定了下來。
張氏便帶著兒子起身告辭,“親家趕了許久的路,想必也是累了,我便不叨擾了。”
周煜雖然很想留下來,奈何實際情況不允許,他也只得暫時被他娘拘回了家里。
三日后,周穆帶著衛常遠以及宋友林抵達京城。
他們先是跟著衛和去了周府,而后衛常遠以及宋友林又被周煜送到了安樂坊中的宅邸。
風塵仆仆、歸心似箭的宋友林,在抵達安樂坊的府邸前,腳步陡然停住。
那朱紅色的大門后,是他日思夜想的親人,可此刻,他的雙腳卻仿佛被千斤巨石拴住,無法挪動分毫。
離家四年,多少個日夜,他在戰場上浴血奮戰,腦海中不斷浮現出家人的模樣。
如今近在咫尺,那些被刻意壓抑的思念、愧疚與近鄉情怯,如潮水般將他淹沒。
周煜踏入門內,察覺到宋友林并未跟上,趕忙又退到大門前,輕聲喚道:“宋叔?”
這一聲呼喚,如同一道驚雷,瞬間將宋友林從紛亂的思緒中拉回現實。
他用力壓下心中翻涌的情緒,努力穩住心神,深吸一口氣,沉悶的回道:“沒事,走吧!”
三人穿過抄手游廊,又穿過垂花門,終于來到內院。
此時的吳氏正張羅著眾人灑掃除塵,忽的,吳氏眼角的余光似是瞥見一抹熟悉的身影。
只一眼,便讓她身形愣住,她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待看清那越來越近的身影,真的是她魂牽夢縈,離家四年的兒子!
她手中的掃帚“哐當”一聲掉落在地。
她快走幾步迎上前,聲音顫抖的喚道:“大林,大林你回來了嗎?”
宋友林快步走到母親面前,“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這個在戰場上流過血、流過汗的漢子,此刻再也抑制不住心底的情緒,如受傷的幼獸般匍匐在母親面前,嚎啕大哭:“娘,兒子不孝……”
吳氏顫抖的手撫上兒子斑白的鬢角,淚水奪眶而出。
她顫抖著雙手,想要將兒子拉起,卻怎么也拉不動。
那些日日夜夜的牽掛、擔憂,此刻都化作了滾燙的淚水。
好半響,吳氏才聲音哽咽出聲:“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宋友山看到弟弟如此,心中更是不是滋味。
他紅著眼眶站在一旁,他沒有資格要二弟不要傷心,二弟都是因他之故......
一旁的宋家人見著這一幕心中都頗不是滋味,尤其是衛常遠。
午夜夢回時,他常常詢問自己,要是自己早一些尋到妹妹,會不會結局又是另一番景象.....
周煜知道些阿芷的家事,這種事情即便他覺得岳丈當初的做法欠妥,但他作為女婿不好過多置喙。
于是他帶著院子中其他下人,默默退了出去,將這一方天地留給阿芷家人。
過了許久,宋友林的情緒漸漸平復。
他緩緩抬起頭,看著母親滿頭的白發,心中一陣刺痛。
“娘,這些年讓您操勞惦記。”
吳氏抹了抹眼淚,強硬的將人拽起:“哪里是我操勞,有你大哥他們幫襯的呢,哦還有阿芷,那孩子現在可有出息了....”
吳氏忙回頭尋找孫子,孫女的身影,看到小小的孫兒,她心中酸澀,眼中更是蓄滿了淚水。
“你還沒見過小康吧?小康來,這是爹爹...”
宋友林看著這個與妻子相似眉眼的孩子,頓時心如刀絞,他伸出手想要摸一摸孩子的腦袋。
小家伙本就內斂,又見對方是陌生人,連忙躲進了阿姊的懷里。
宋友林伸出去的手落了空,終究又艱難的收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