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煜聽到母親的聲音,這才從照顧宋芷的思緒中回神。
他顧不得與張氏多寒暄,慌忙站起身,想要讓開位置,請林御醫給宋芷瞧瞧。
奈何,動作太大,一時之間牽扯到胸口的傷口,痛的他悶哼出聲,冷汗涔涔。
張氏見兒子這般,瞬間拋卻方才心中的復雜情緒。
她快走兩步上前,搶先在良田之前扶住兒子,緊張的追問道:“怎么了,怎么了,可是傷口又疼了?”
“走走,娘扶你回房間休息!”
周煜此刻哪里肯走,但他心里很清楚,不能因為自己的執意留下,而叫娘親牽怪宋芷。
他順著母親的力道起身,而后先懇請林御醫幫宋芷瞧瞧。
待林御醫上前幫宋芷診治,周煜這才小聲同母親解釋道:“娘,兒子方才只是一時情急,其實沒什么大礙的?!?/p>
“兒子能轉危為安,脫離險境,全靠阿芷全心全意的照拂,如今阿芷遭此罪,皆因兒子之顧,我又如何能離開?”
張氏在被暴雪阻隔去路,對兒子的狀況心急如焚時,是小叔子派人來告知她兒子已然無礙。
同樣也知曉了兒子脫離險境的始末。
說實話,在得知兒子生命垂危,命在旦夕時,張氏心中對兒子曾經的各種期待全都不復存在。
她只要她的兒子能夠好好的活著,至于娶什么貴女,爭什么權勢,她統統拋之腦后。
見兒子態度如此堅持,她到底軟了聲道:“那你先去旁邊的軟榻上坐著,莫要在牽扯了傷口?!?/p>
“須知你若是出了什么情況,那位小娘子想必也不愿意看到?!?/p>
這一次,周煜沒有再反對,任由母親將他攙扶到窗邊的小榻上坐下。
林御醫在床邊把了許久的脈,眉頭時而緊皺,時而舒展。
半晌后,他緩緩起身,走到周煜面前,拱手回稟道:“周大人,這位小娘子身體本就極度勞累,又冰天雪地的受了風寒?!?/p>
“從其脈象,此前應是長期處于精神高度緊繃的狀態,如今在情緒驟然放松之下,身體里的熱氣開始發散,這才出現了發熱的癥狀?!?/p>
“不過您不必過于擔心,這熱發出來反而是好事,說明她身體里的正氣在與邪氣抗爭,將邪氣往外逼呢。
周煜聽了,心中也越發的難受,她受此罪皆因自己。
他的神情并未輕松多少,繼續追問道:“請問林御醫,這病該如何醫治才好?”
“需要什么藥材,您只管提!”
林御醫捋了捋胡須,笑著道:“周大人不必緊張,稍后老夫會給她施以針灸,助其疏通經絡,讓氣血運行更加順暢,這樣有助于驅散體內的風寒之邪?!?/p>
“同時,用羌活、柴胡疏風解表,再加人參扶正固本,內外兼治,三兩劑便能見效?!?
周煜聞言稍稍安心,拱手懇請林御醫救治。
林御醫走到床邊,只見銀針在指尖輕轉,每一針精準落在手臂的穴位上。
隨著銀針在穴位中輕輕捻動,宋芷原本急促而不穩的呼吸漸漸變得平穩起來。
她緊皺的眉頭也緩緩舒展開來,顯然不似先前那般難受。
約莫過了一炷香時間后,林大夫收了銀針,周煜看著她潮紅未退的臉頰,實在忍不住追問道:“林御醫,人何時能醒?”
與周煜的心急如焚不同,林御醫不緊不慢的走到桌邊。
拿起筆架上的毛筆,一邊在紙上書寫藥方,一邊耐心地同周煜解釋道:“周大人莫要著急,且讓她多睡一睡也好,這樣能讓身體更好恢復元氣?!?/p>
“她此前身體損耗極大,又遭風寒侵襲,如今正需要好好休息調養?!?/p>
說罷,他停下筆,將藥方遞了過去,“老夫已經開了方子,按照這個方子先將藥煎好,待她醒來再給她服下便好?!?/p>
許是林御醫這份從容不迫的態度安撫了周煜焦躁的內心。
他漸漸恢復了些許理智,客氣的對林御醫說道:“有勞林御醫了,您一路辛苦趕來,想必十分疲憊。我且讓人帶您先下去休息?!?/p>
大冬天的被外派急速趕路,即便林御醫身子骨十分硬朗,此時也十分吃不消。
能夠去休息,他自然很高興,欣然應允道:“那就有勞周大人了。”
周煜點點頭,旋即喚來仆從,示意其將林御醫帶回去休息。
待人走后,房間內除了躺在床上陷入沉睡中的宋芷,便只剩下母子二人。
周煜回首同張氏道:“兒子不孝,讓您憂心了!”
張氏看著明顯消瘦蒼白的兒子,這些日子積蓄在心中的情感終于爆發了出來。
她紅了眼眶道:“你這孩子,什么時候做事這般魯莽了?”
“你若是有個三長兩短,可叫娘怎么辦?”
“瞧瞧你,都病成什么樣了,還不好好回屋休息....”
張氏全然沒了先前的冷靜自持,越說心中越覺得傷心,越傷心,也就沒了顧及,將心中不滿的情緒,悉數爆發了出來。
周煜最想要的便是讓母親將心中的積壓的負面情緒宣泄出來。
周煜坐在床邊的小塌上,一邊給她娘擦拭眼淚,一邊乖巧聆聽訓斥。
人卻好似在此處生了根一般,絲毫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張氏訓也訓了,但到底心疼兒子居多,見這實心眼的孩子,滿心滿眼都是床上的人。
罷了,罷了,張氏妥協道:“你讓婆子將你屋里的被褥搬到這小塌上來?!?/p>
“即便是要守著人家,你這也要有這身體守!”
“沒的人家醒了,你自己卻倒了!”
“娘,這屋里有炭盆,我不冷!”
“你不能總往人家床邊湊吧!雖說陛下給你們賜了婚,但好歹也顧及一下人家的名聲?!睆埵习逯樈逃柕馈?/p>
周煜的眸光都亮了亮,他試探著問道:“娘,你們都知道此事了!”
不提此事還好,一提此事,張氏心里又涌出火氣來。
她想教訓兒子,這般大的事情為何要先斬后奏,與她這個做娘的說,她難道真的會阻止不成?
但到底心疼兒子還受著傷,又看他灼灼的目光,張氏到底沒說重話。
起身對外頭吩咐了一聲,讓良田將兒子的褥子抱了來,在小塌上鋪著。
“你要在這守著,娘也不攔你?!倍笈牧伺男∷?,示意他躺到上頭去。
周煜順從的照做。
他原本以為,要說服父母,原諒他的先斬后奏請旨賜婚須得好好花費一番功夫的,沒想到這一次受傷,讓母親提前想開,倒是因此因禍得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