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師傅從旁教導，再加上宋芷本身亦很用功的熟讀穴位，給人施針雖不如師傅那般穩準狠，但起針時候動作亦沒有絲毫凝滯。

施針的過程中，宋芷會細細觀察陳氏的反應，詢問其感覺，力求精益求精。

鄭大夫看在眼里，心中頗為欣慰。

從宋廣云家中回來，鄭大夫便詢問道：“明日清晨我還要去一趟大槐樹村，你還要不要跟過去瞧一瞧？”

宋芷心中很想去，奈何她已經與牙人約好了時間，不好中途反悔，于是她將自己約了牙人的事情同師傅說了一遍。

鄭大夫倒也不介意，只點點頭道：“既是事先預定好的，自是不好言而無信，且治病看診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慢慢來吧！”

師徒兩人辭別后，宋芷回到家中便開始準備明日要去縣城辦的事情。

她先是回房畫了一張腳踏紡車的大致圖稿，準備明日見了周匠人與他說一說自己的想法，以及要求。

待畫好了圖稿，她又將家中未用完的羊毛線收拾了一背簍出來，預備明日帶去布防染色。

翌日，宋芷起床收拾妥當后，背上一背簍的羊毛線，又提了一籃子的糕點就要出門。

吳氏見狀，忙將人攔住：“讓你一個姑娘家，去牙行買人我也不放心，這樣我隨你一道進城去。”

宋芷想到去過牙行后，她還要再去布紡與縣衙。

與其讓她們跟著自己，不如先跟阿奶回來，她也不必畏手畏腳的。

于是宋芷點點頭，祖孫兩人一道出門前往縣城。

宋芷仍舊是先去了糕點鋪子送糕點，之后再領著阿奶去了城西的牙行。

沈牙人一見宋芷進門，連忙迎了上來，滿臉堆笑的道：“宋小娘子您來了！”

宋芷站定，直接開門見山的道：“沈牙人，昨日可將王牙人攔下了？我預定的人手？”

沈牙人忙回道：“您放心，人就在隔一條街的巷子里，我先帶您去挑人！”

說著，沈牙人便側身引路，一臉殷勤地走在前面，還不時回頭確保宋芷跟得上。

穿過熙熙攘攘的市集，繞過幾個熱鬧的攤位，他們很快來到了位于一條狹窄巷子口的地方。

沈牙人停下腳步，輕輕敲了敲一扇斑駁的木門。

不多時，里面傳來輕微的腳步聲，接著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穿著樸素、眼神機敏，一臉精明像的老婦探出頭來。

沈牙人主動開口道：“王嬸，這位便是昨日與你提起的宋小娘子，她特地來挑些人手，你快將人領出來讓人瞧一瞧。”

王牙人的目光隨即落在了宋芷身上，見到她一身農女裝扮， 語氣之中頗為詫異的問道：“你確定這些女子都能買走？”

宋芷不卑不亢的回視回去，“怎么？王牙人是質疑我沒這樣的財力？”

宋芷身上的這一份自信與氣勢，不是一般農戶女身上能有的。

又想到這人似乎還與周掌柜有交情，王牙人自知失言，當即笑著賠罪，隨后讓開身子，做了個請的手勢：“宋小娘子，里面請。”

宋芷站在門前沒有進院子的意思，她瞥了一眼狹小的院落，以及逼仄的屋檐，直接吩咐道：“我就站在這處，你將人全都喚到院中來。”

王牙人沒什么意見，當即轉身吩咐手下，將關在屋中的人全都喚了出來。

宋芷站在門邊，看著她們從房中出來時，一個個面黃肌瘦、驚惶神色，瑟縮的身體，一看這一段日子就過著擔驚受怕的日子。

宋芷收回視線，故意皺著眉同吳氏道：“阿奶，這人一個個瘦的跟麻桿一樣，風一吹就能倒，瞧著也不像能做活兒的！”

“咱要不要再多尋一尋？”

吳氏打心里是認同孫女的看法的，她連連點頭，小聲嘀咕道：“要將這些人養壯實，不定得費多少糧食呢！”

祖孫兩人一唱一和，語氣之中全是挑剔。

王牙人一時之間，不知宋芷到底是真這般想，還是有意為之。

但她不能讓這一筆生意就這樣黃了啊！

這些人手已經砸在她手中近一個月的時間，還沒能將之出售出去，若是再繼續養下去，不定還得賠進去多少錢呢！

王牙人急切的看向沈牙人道：“昨日，可是你與我信誓旦旦的保證，要將我手中的人都買走的，難不成你們這是要不認賬？”

說罷，王牙人朝著自己的手下使眼色。

手下們會意，當即湊上前壓低聲音威嚇道：“你們不是想要脫離賊窩嗎？如今要是錯過了這個買家，就將你們賣到窯子去！”

婦人們聽罷，一個個驚恐的朝著宋芷的方向跪了下來。

“東家，東家，您行行好，就買下我吧，我吃的不多，一日兩碗稀粥度日就成！”

“東家買我，買我吧，我會種地、喂豬、砍柴，我什么都會做！”

“.....”

有了一人開口，其他婦人亦是爭先恐后的表示自己有多能干，只求宋芷將之買走。

都是一些苦命女子，吳氏看著她們惶恐的神色，到底不落忍，主動拉了拉孫女的衣袖，朝她微微點了點頭。

宋芷本不過是做做樣子，以防一會對方會獅子大開口，漫天要價。

見氣氛都到這兒了，她先是出聲止住了婦人們的懇求，

隨后看向王牙人，態度堅持的道：“既如此，成人我出四兩，小的我出三兩，你要是同意我就都帶走！”

王牙人急的直跺腳，“不成，不成這樣的價錢不成，這與我當初買他們的價錢相差無幾了，而且還不算我這一段時日供他們吃喝！”

宋芷直白的道：“可若是你現在不出手，這些人你就還得供著，花費更多！”

宋芷這話可算是戳中了王牙人的心事，什么樣的人家才會選擇賣女兒、賣老婆，那都是日子過不下去的人家才會。

因而這些人面色本就不好，也就更難出手。

被戳中心事的王牙人咬了咬牙道：“這樣成人六兩，小的五兩，如何？”

掌握對方弱點的宋芷，當即轉身要走。

王牙人見狀，心焦的將人喚住，她一跺腳，一拍大腿道：“咱們各退一步，成人五兩，小的四兩如何？”

見宋芷回過身來，他立即又補充一句道：“這已經最低了，不能在讓，再讓我們都要去喝西北風了！”

哪曾想宋芷確實點點頭道了一句，“成交！”

王牙人心中頓時升起一股深深地無力感。

她也知道對方這是看破了她的弱點，自己卻是不得不退一步。

這叫她在一次清楚的意識到人不可貌相！